這事其實是段丟臉的傷心事。當年本神女年少無知,整日被蚩尤講的那些凡間的《道德經》、《女戒》之流給蛀了腦子,心心念念就是得人恩德千年記。雖說我平時道行淺學藝不精,十回裡頭有九回都不敵同期學習一隻狐狸精,但道德、責任這東西我卻是比那狐狸精不知好到了哪裡。在我兩千歲的時候,玄華曾把我託給蚩尤,美名其曰拜師學藝,其實不過是她嫌我太過好動找了個託兒所。可憐我連她心裡那點小心思都不曉得,只知道可以離家出走一段時間,於是屁顛屁顛跟著蚩尤走了。到了蚩尤的青丘之後,看著那叫東陵的狐狸精,我躊躇復躊躇,期期艾艾。蚩尤讓她叫我一聲師姑,我本是比她晚入門,但卻仗著倉南山同青丘那點後門關係,竟成了她長輩子,於是乎,心氣兒甚高的東陵打那天起就再沒給過我好臉色。
早上我出門打坐,第二天必定會看見有隻狐狸在我昨日打坐的地方曬被子;中午我說了句桂花糕好吃,第二天必定會在廚房裡看見一隻狐狸的影子鬼鬼祟祟把所有桂花糕都吃完,然後啐一句,“真真難吃!”;晚上我看著月亮嘆了一句“月亮真圓”,第二天定然會見到一隻狐狸躺在大院中欣賞這太陽,感嘆“太陽真正!”
彼時,那隻喚為東陵的狐狸比我還大上兩千歲,我因輩分無故比她高上了那麼多,自然也不好在這些細節問題上為難一個小輩子。
但萬萬沒想到,我這一還恩德,還算是一石二鳥。
那日搶新娘大賽時,帝赤不知從哪裡把四神獸之一的混沌請了來,只見它一口要吞掉子墨時,一隻狐狸竟衝了上去要替子墨檔下這一劫。我眼明手快,一個躍身挺了出去,把狐狸往邊上一擠,自己跳了進去。
所以,你看看,我是不是個尊老愛幼的新好神仙一枚?
我跳進去的那一瞬間,各路神仙真可謂是表情各異。有驚訝如姜瀾的,有悲憤如小狐狸的,有憤怒如蚩尤的,有詫異如玄華的,當然也有……那是什麼表情?我分辨不出,好吧,就是分辨不出的子墨的。
可如今,我在混沌中也全都忘了。
這樣也好,反正我也是被他們遺棄的可憐娃一隻,在哪兒也不甚區別。
我打了個哈欠,翻了翻身,在混沌裡繼續睡了過去。
一萬三千年我都吃了睡,睡了吃,接下來不過環境不同,但性質還是一樣,我淺華勝在適應力超強。
——————
當我把這些年的舊事都對後卿說了個遍時,我就算瞎了眼也能感覺到東陵和子墨都還沒走,而且一副聽故事聽的很過癮的樣子。我清了清嗓子,一時輾轉著,躊躇著,然後還略帶猶豫的表情,後卿下意識拉了拉我的袖子。東陵那隻小狐狸走過來,用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對我說道:“淺華,你快把女媧石拿出來吧。”
她***,先不說我同她還有著一層師姑同師侄的關係。就算是之前我尚未回憶起之前種種,她丫這番分明就是欺負我神智未清想騙我東西,然則,現在這算什麼,打算明搶了嗎?我現在可再不是剛才那枚自怨自艾被男人拋棄的小怨婦!
“東陵,你先回去吧。”
我聽見子墨站起來的聲音,怎麼?他現在打算是把不相干的人都轟出去然後對我好好解釋那個故事後面的發展嗎?
“可是……”
“退下!”
然後,我便沒有聞到那隻小狐狸的味道了,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就連她師父蚩尤也沒太放在眼裡,怎麼一在子墨面前就軟了呢?我還沒想個明白,只聽子墨又說:“你也先出去吧。”
後卿擋在我面前的身子一僵,目光朝我看來。他自幼在我身邊長大,心思我自然摸得透徹,他定是擔心我吃虧,可我堂堂淺華大神,怎麼會在同一個人的陷阱裡面跌了一次又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