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拿擀杖在案板上擀成圓圓薄薄的一張,攤在鏊子上,等得鏊子中間,面起了小泡,遂翻過來,周圍邊角熱鏊子上壓一圈,就成了。卻是蓮跟著大,自小過的悽惶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壓根沒見過烙饃,哪裡做得出?手拿著翻饃劈子,只一下,那饃就給她戳爛了,等到她措手不及地要翻時,饃早已糊了。
聞著糊味,婆婆抄起擀杖就敲蓮的頭:你是死的麼?俺跟你這麼大,一夜不睡覺,天明烙饃摞起來一人高,不帶一個漚花兒,瞧瞧你,拙憋個爪子啥都不會,死去吧!你死去吧!
蓮索性一大抱柴禾放鍋底,風箱一拉,火頭竄起來,饃成了黑的。蓮的婆婆劈頭又來一擀杖,蓮撲楞站起來,扔了翻饃片兒拔腿就跑。
蓮跑,蓮的婆婆就攆,蓮一雙天足,跑起來飛一樣,哪裡是婆婆的一雙小腳攆得上的?婆婆就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罵:有人生沒管的野妮子,我看你往哪跑?
婆家離河沿也就半里多地,蓮眨眼就跑到河沿兒。蓮的婆婆也是個拗性的,那年月哪見過這樣媳婦?那是非要治服了的!又兼一雙小腳攆得吃力,真是又羞又惱,就恨不得一把抓住撕吃了她!
婆婆踮著一雙小腳,上氣不接下氣地攆到河沿兒,就見蓮頭也不回地往那河裡走。婆婆青白著一張臉,喘著氣,我看你還往哪跑?蓮一口氣走到河裡去。
那會兒的惠濟河,水很大的,雖不是汛期,河水也足以淹得死人。平時離得半里遠,就聽得見那河水響,嘩嘩的,像是許多人,在那裡拍巴掌。蓮的婆婆眼睜睜的,就看那水到了蓮的腰窩裡,便站下,灰了臉罵:我白養活了你這些天,要死咋不早死去?
瞎子那天正巧在河堤的那邊給人算卦,聽得這邊有人吆喝,心就有點亂,問那算卦的:誰在那裡吆喝啥?算卦的說,你管她誰。瞎子說,對不住老哥,她這一吆喝我心亂,這一亂就不準了,你還是先給我瞅一眼吧。
那算卦的沒辦法,就跑去看,回來說,一個老媳婦,罵她家小媳婦。
小媳婦咋啦?
小媳婦不會烙饃,被婆婆拿擀杖子敲了,就跑去投河了,氣性忒大,一雙大腳片子……
瞎子聽了這個話,站起來就走,那人說,唉,還沒給我算好呢!
瞎子來到河沿兒,蓮的人已經到了河當間。瞎子不喊,瞎子只打竹板。那竹板脆生生的敲在河面上,蓮身子輕,在水裡正一起一伏,欲沉未沉的,一聽竹板聲,哇地就哭了。哭著,那水就沒了她,頭髮在水上一飄一飄,人就往下游去了。
瞎子跟著哭聲,也朝那水裡走。因地方正靠渡口,河沿上打魚的,河邊上過河的,有人就喊:那瞎子,別再往前走了,再走掉河裡,你爺兒倆都沒命了!人喊著就下了水,將蓮從河裡撈上來。
蓮撈上來還有氣,放河沿的沙地上,折折彎彎把水控了,人就又活過來,醒來哭一聲,就哭得噎過去,臉青著,半晌才喘過氣。
瞎子就把蓮抱起來,兩手託著,有好心的小孩子,拿竹杆給他引著路,摸摸索索的,就一路回了家。
蓮的人從婆家回來了,心卻回不來了。
那天回到家,蓮還是哭著的,止也止不住。瞎子也不勸,只默默升起火。
火起來了,瞎子像過去一樣,伸手想把那溼衣服從蓮身上脫下來,手一觸到蓮,就聽噢地一聲,像被蠍子蜇了。
瞎子怔了怔,又去解那鞋,就碰了蓮的腳,又一疊聲地嚎,疼死了!
瞎子雖然眼睛看不清,心已是明白了,知道蓮在婆家受大罪了。他一雙手小心地抱起蓮的腳,一張嘴,就哭出了聲:蓮吶,大把你害了!
蓮卻用一隻手使勁地推開他:你別招我!
瞎子正哭著,就呆住了。
從婆家回來的第一件事,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