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還在原處。只好下了毛驢,問她咋還不回莊上去?這黑的夜,你一個女孩子家……
哥,你救人救到底……
咋回事?
我沒有去處。
噢,父親想起來,還在前些天,那時蔡大牙還沒有被執行,他心裡壓抑,沒事的時候就願意下到村裡,只有跟鄉親在一起時,他心情才平靜些,好像時光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他的童年時期,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樣。
那天他來到前王莊,走到村東的一棵楊樹下,這秀正要去河裡洗衣裳的樣子,手裡挎著籃子,叫了他一聲哥。他怔了一下,抬頭看到一個細溜溜的女子,秀說哥不認得我了?我是秀。
哦,他隨口問道:怎麼沒見過?
哥整天在外面,別說我出門子多年了,就在家當閨女,哥又能見過幾回?
父親見她說話大方,口氣又顯得親暱,就站那裡多說了幾句,問她婆家怎樣?過得可好?秀就說了她童養媳的事。父親聽了,自是同情,就指點她,你的事,可以跟婦女會說一下,讓她們做工作,爭取把你解救回家。本來,童養媳就是不合法的,你的要求合情合理,婆家不敢說什麼。最後說,這事,還得叫你哥嫂主動一些。這樣,我有機會也跟他們說一說。
事情很快解決,那天在莊上又遇到,父親便關切道:回來了啊,等住下了,呆一段兒再說個好婆家。誰知他這一說那秀竟哭了,說了哥嫂不待見的話,想把她趕緊就嫁出去,說的那一家,她又不滿意,因為不答應,正被嫂子罵著過呢。
父親就安慰了她,說過幾天我跟你問問,看有沒合適的吧。父親原就弟兄倆個,自伯父一家死後,便也斷了手足情,這會兒聽她口口聲聲地叫哥,心裡正是酸酸的受用。
然而這會兒,深更半夜裡,到底不合適,就有了一點敷衍的意思:回去吧,你的事我記著,有時間慢慢說。忽兒想起來:對了,咱鄉里那個老王,春上剛死了媳婦,到現在還光棍一條呢,你要相中了,我回頭就提提。
秀吞吞吐吐:我跟他不熟識。
父親以為她害羞:要熟識還不容易麼?處處不就熟識了。
秀沒笑:現在不是興自由麼?
是啊!
我不想跟他自由……
噢。
哥。秀說著,遞給父親一個軟軟的布包。
這是啥?
哥你腿受過傷,受不了寒,我給你連個棉護膝。
這深更半夜的?父親心裡一動,並不接那物件,只詫異地看她。
秀頭一低,哭了。父親拍拍她的肩,這才接了那布包,秀,咱走,先回去,有話明兒再說,今兒太晚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說了見秀還是哭個沒完,就哄著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啥事兒也不是這一時半會兒就能說好的,也不想想,這半夜三更的,要萬一讓人撞見了,像啥哩?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4、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將那棉護膝給了我奶奶。
奶奶用手摸索著那東西:小,這是啥?
父親遲疑說,這是秀,秀做的。
奶奶停止了摸索,坐那裡半晌不語。
從小時候起,我父親就是奶奶最心疼的,奶奶捨不得她的這兒兒子長大,大了,又捨不得他成家,成家了,又捨不得他出門,更捨不得他去當兵,捨不得他入朝打仗。好容易,他從戰場上回來了,心思卻都在那個死去的女人身上,把當孃的心給冷了。可是娘對兒子,卻沒有表現出一點怨恨。在他病痛、憂傷的時候,一回回,娘總是摩挲著他的臉,小你傻呀,你這樣子,叫娘心裡咋過呢?他就只是笑。他不懂娘說的什麼,只是覺得溫暖,又覺得疼痛。溫暖的時候他就會笑,疼痛襲來時他哭,哭得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