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麼煩心事嗎?”
“什麼樣的‘煩心事’呢?吉爾伯特有事情總是藏在心裡,他是一個非常特立獨行的人。”
“您覺得他有什麼煩心事嗎?在他‘失蹤’之前的幾個小時裡?”
阿莉亞努力在回想。她又看到丈夫那滿是汗水、扭曲變形的臉。面目猙獰,緊咬著牙,看上去像萬聖節前的空心南瓜燈。她又聽到丈夫嘴裡發出的尖叫聲。她不能出賣自己的丈夫,他的醜行也會使她感到不光彩。
阿莉亞鄭重地搖搖頭。
“您說他沒有留下紙條?”
“沒有。”
“沒有什麼暗示——他為什麼想離開您?可能去了哪裡呢?”
阿莉亞搖搖頭,撩開貼在臉上的一縷頭髮,她的臉在發燙。天啊,她在出汗!不斷地出啊。活像個受審的女犯人。好幾個時辰了,她一直在顫抖。突然她感覺這裡空氣不再流通,有點熱。地心開啟,釋放出蒸汽一樣的熱量。阿莉亞臉上帶著讓人震驚的笑容,她看到自己手上戴著那雙白色針織手套,那還是年邁的姑姥姥路易絲送給她的嫁妝呢。
嫁妝!阿莉亞咬住嘴唇,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在你們到尼亞加拉大瀑布度蜜月之前,比如在籌備婚禮的時候,有什麼不和的跡象嗎?發生過什麼不快的事情麼,厄爾斯金先生或者是您自己?”
阿莉亞幾乎沒有聽到過如此無禮的問題。沒有。
警官們用滿是挑剔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看著阿莉亞。她覺得警官們似乎在互相交換眼神,那麼巧妙,阿莉亞幾乎覺察不到。當然,他們處理此類事情是輕車熟路了。審問罪犯。他們對此老練極了,就像音樂家的三重奏。絃樂三重奏。阿莉亞是個外來的獨唱者,是個總是找不準音高的女高音。
“有關您丈夫的事,我們已經發出了一份緊急公告,厄爾斯金太太。還派出了搜救隊沿河的兩岸搜尋,尋找——落水者的屍體。”身穿灰色斜紋嗶嘰布料套裝的女警官停頓了一下。“您需要我們現在通知您的家人嗎?還有厄爾斯金先生的家人?”
那個女人說話時態度很和藹。阿莉亞卻有一種衝動——朝那張醜陋又跋扈的臉上扇一巴掌。
“你一直在問我這個,”她尖銳地答道。“不,我不在乎要通知什麼人。我無法忍受一大群親戚圍著我。我已經把那個該死的胸衣扔進垃圾桶了。我不會再去把它撿回來了。 ”
大家都驚呆了,出現了瞬間的靜默。這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警官們在互相意味深長地交換眼神。
“‘胸衣’,厄爾斯金夫人?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她自己也被胸衣束縛著,她無法理解阿莉亞是怎樣擺脫掉她的胸衣的。
“吉爾伯特選擇了讓我獨自待著,那我就一個人待著好了。”
那個女警官卻像阿莉亞一樣頑固,不容易被說服的。她說:“厄爾斯金夫人,我們別無選擇。您需要家人的幫助,我們必須通知厄爾斯金先生的家人,立即通知。這是我們處理此類事情的標準程式。”
此類事情。
就在那時,阿莉亞手中沉重的杯子滑落在地,摔成碎片,水灑了一地。阿莉亞想要抗議,抗議這些譴責她、同情她、試圖應付她的陌生人,告訴他們,她不屬於“此類事情”——吉爾伯特?厄爾斯金也不屬於“此類事情”——但突然間,她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平衡。熒光燈像無雷聲的閃電一樣閃爍著,儘管阿莉亞大張著雙眼,卻什麼也看不到。
愚蠢的女人,不要絕望。我的公正就是我的仁慈。
5
“你好,波納比。感謝上帝,你在啊。”
他用的是警局裡的付費電話。他需要幫助。還需要來一杯飲料。他需要精神上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