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藍裙子!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康教授和康師母直對他笑,藍裙子卻低俯著頭,臉上紅紅的,眼梢帶著一抹嬌羞怯怯的微笑。
飯後,又是他和藍裙子一起告辭出來,走在寬寬的人行道上,兩人都默默無言,結果還是她先開口,低聲說:
“為什麼和人打架?”他訕訕一笑,不知如何回答,她接著說:
“昨晚你沒有到榆樹下來,我好擔心,以為你病了,後來才知道你在前晚和何子平打架。”
原來他到榆樹下去痴立的事,她竟然知道!他呆住了,停了腳步愣愣的望著她,她也回視著他,眼睛是熱烈的,水汪汪的。他們注視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輕輕說:
“我從沒有和何子平怎麼樣,他只是單相思罷了!”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臂,微一用力,她的頭就靠在他的胸前。她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偎緊了他,問:
“我們現在到哪裡去?”
“植物園,怎樣?”他說,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適宜於談情說愛的地方,雖然他從來沒有試驗過,但他知道那兒的濃蔭深處,是多麼有利於兩心的接近。
他們依偎著向植物園走去。
九 斯人獨憔悴
第一次見到他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一樣。那時,我是個靦腆的小女孩子,他是個靦腆的大男孩子。在大哥的那一群朋友裡,就是他最沉默、最安靜,總是靜靜的睜著一對恍恍惚惚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望著談話的人群,或是凝視著天際的一朵遊移的白雲。那次還是我初次參加大哥的朋友們的聚會,拘束得如同見不得陽光的冬蟄的昆蟲。大哥和他的朋友們那種豪邁的作風,爽朗的談笑,以及不羈的追逐取鬧,對於我是既陌生又惶恐。私下裡,我稱他們這一群作“野人團”,而他,卻像野人團中唯一的一個文明人。
那天,我們去碧潭玩,大家都叫我小妹,取笑我,捉弄我,也呵護我。只有他,靜靜的看我,以平等的地位和我說話,好像我是和他們一樣的年紀,這使我衷心安慰。因而,對他就生出一種特別的好感來,而且,他那對若有所思的眼睛令我感動,他說話時那種專注的神情也使我喜愛。當我們兩人落在一群人的後面,緩緩的向空軍公墓走去時,他問我:
“小妹,你將來要做一個怎麼樣的人?”
“我?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還屬於懵懂無知的年紀,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計劃未來。因為他問話時的那種誠摯,使我反問了他一句:“你呢?”
“我?”他笑笑:“做一個與世無爭的人,過一份平平穩穩寧靜無憂的歲月。”他望望天,好像那份歲月正藏在雲天深處。“世俗繁華,如過眼雲煙,何足羨慕追求?人,如能擺脫庸庸碌碌雜雜沓沓的世事糾纏,就是大解脫了。”
我茫然的注視著他,他的話,對我來說,是太深了些,但他說話的那種深沉的態度讓我感動。他對我笑笑,彷佛是笑他自己。然後,他不再談這個。我們跑上前去,追上了大哥他們,大哥笑著拍拍我的頭說:
“哈,小妹,‘詩人’和你談了些什麼?”
“他有沒有跟你談人生的大道理呀?”另一個綽號叫“瘦子”的人嘲弄的問。“他告訴了你雲和天的美嗎?花和草的香嗎?”再一個說。
於是,他們爆發了一陣鬨笑。聽到他們如此嘲弄他,我暗暗的為他不平,我並不覺得他有什麼值得笑的地方,雖然他有點與眾不同。我不高興大家這種態度,於是,我走近他,他看我,笑笑,似乎對那些嘲弄毫不在意。看他臉上那種神情,倒好像被嘲弄的不是他,而是大哥他們。他的滿不在乎和遺世獨立的勁兒,使我為之心折。
那時,我才剛滿十五歲。
然後,有一段時間,他這個文明人雜在野人團裡面,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