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你又不是醫院。”家禮眼睛看著門外,像是提防有人進來,疑慮重重地問道:“這福利事業是個啥說道?是不是往後看病都不能收錢了?白看病?白吃藥?”魏學賢說:“恐怕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曖昧的語氣和態度讓家禮有些失望。家禮呷了口茶,說道:“前兩天家廉從大學裡給我來封信。”他突然一拍腦袋。“哎呀,說了拿來給你看看,臨出門又忘記了。”魏學賢問:“信裡都說了些啥?”家禮說:“也沒啥別的,無非要我積極配合政府改造,不要做落後分子,不要站在運動的反面。”他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我活了三十多歲,站了一輩子藥櫃,叫他這麼一說,還真不明白該往哪兒站了。我尋思,這個思想改造是不是跟製藥一回事?藥不制無用,人不制也不行。我是舊社會過來的,大概也要把我像中藥一樣,先得拿去制了才能用?”
魏學賢合上報紙,給家禮的杯子裡重新續上茶水,說道:“大哥,你也別瞎琢磨了。人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你是個穩重人,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家禮無奈地說:“我是想走一步看一步。可總像越看越糊塗,越看心裡越沒底。”他把報紙合上,細心折好,揣在兜裡。“益生堂是我們汪家頭頂一片天。這片天要是塌了,我們還咋活。祖上留下來這點兒家業,圖的只是有口飯吃。”他一臉沮喪地長嘆一聲。“都怪我當初做事糊塗!”魏學賢說:“這事兒咋能怪你呢?”家禮看看他,像突然醒過神兒似的一笑,掩飾道:“是啊,怪我啥呢?我又沒做過虧心事。”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分明閃避著魏學賢的目光。
家義從外面進屋拿個什麼東西又出去了。家禮看著他的背影,表情神秘地低聲對魏學賢說:“不怕你笑話,我這個當大哥的,如今都有點怕這兩個兄弟。”魏學賢被他臉上那種孩子氣的帶點調皮和無奈的樣子逗笑了,問道:“為啥?”家禮很認真地說:“家義隔三岔五就要教育我一回,總說我思想落後,跟不上形勢。家廉呢,只要來信,說出的話就像是家義教的。”他往魏學賢坐的一邊探過身子,低語道:“他們都在忙著進步,大概是怕我拖後腿。”兩人相視著,會意地笑了。
家義在魏學賢書房裡找了本《 警世恆言 》坐在葡萄架底下翻著。家慧過來問他:“家廉最近有信來沒?”家義說:“還是上個月來過一封。”家慧說:“聽說我生昊昊,他還寄了五塊錢。”家義笑著把書合上。“他還沒成家,倒懂得這些禮性。”家慧說:“你只說他。你自己的事也該操心了。”
家義正要回話,家慧眼睛一掃,看見一個人扛著小孩子睡的搖窩朝院子走過來。她問家義:“你看那人是不是你二姐夫?”家義瞅了瞅,說:“是的。”家慧便一邊喊著:“學賢,有泉來了。”一邊朝屋裡跑去。
魏學賢和家禮正在說話,聽見有泉來了,急切地站起來問:“在哪兒?在哪兒?”家慧說:“快到了,就在院門外。”家禮抬步就往外走。魏學賢在後面喊:“快請他進來,請他進來。”
三人走出屋,有泉已經進了院子,肩上扛著一張嬰兒睡的搖窩,身上一件洗得發白的藍棉布對襟褂子,一條抄腰褲,光腳穿著一雙舊布鞋,鞋底靠前的地方已經磨舍了,幾乎再看不出鞋幫。衣服上綴著好幾塊補丁,顏色深淺不一。
魏學賢迎上去把搖窩接過來順著屋簷放好,暗暗驚訝搖窩的分量不輕。魏媽熱情地招呼道:“哎呀,是姨父。稀客!稀客!快到屋裡喝茶。”有泉卻站在原地不動。長期不來往,他顯得有些拘謹,比著孩子的口,一一叫過屋裡的人:“奶奶,大舅,二舅,大舅娘,姨,姨父,東西送到,我這就回去了。”
家慧看他那副在親人面前手足無措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想到小時去蓮花池,幾個人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日子,眼睛早已經溼了,上前扯住他說:“走這麼遠的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