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於風冷,性屬寒證。然此次霍亂所現病證,多數是小便赤短、便熱極臭者,而脈帶數,此為熱證,當非寒溼霍亂,應以清利中焦溼熱而治。”
慶餘堂的坐堂大夫餘秉執立即辯駁道:“寒霍亂脈兼遲,而熱證脈帶數,兼有吐利清濁之異,此為不同之處。而今患者所現病證,多是寒熱相混,虛實錯雜,確非易識,故有吾等辨證之爭。然熱證者未必不是內虛陰盛,燥熱於表,豈可只以吐利清濁而妄斷?此前有表熱證者,或熱燥去衣坐地,或面赤喜冷,辨為熱證以黃連、黃芩清熱論治,次日即下血而死,難道不是教訓?此實為虛冷甚於內,而反逼其陽於外,故其外證,多假熱之象,當以寒證而治。”
這位慶餘堂的名醫被人稱為“餘棒槌”,是個直梗不知變通的,面對本地醫家管理衙署的主事也不知委婉迂迴,**的頂了回去。所幸常燾不是個小氣的,又素知這人性子,只是皺了下眉,倒沒有多在意他的語氣。
太醫丞胡汝鄰道:“《內經以水液澄澈清冷為寒,然有利清者,以寒證而治,卻也次日而歿。可見是陽邪炎盛之極,反與陰邪無異——其病非傷寒,以寒證論治恰如雪上加霜。”胡太醫是個圓潤的性子,但與這餘棒槌共事一陣,也知其人不通委婉,用言必得直接為好。
餘棒槌死皺著眉頭一時不語,因胡汝鄰所說的“次日而歿”便有他誤治而死者,心中壅塞,一時難言。
這在辨證中是常見的事,諸人皆不以其面色為異,況疫情如火,大家辨證時也無心顧及別人的情緒。
至和介面道:“《內經雖以水液澄澈清冷為寒,但醫道於治道,用藥如用兵,必得通審細辨。下利清水未必是寒證,小便赤短也未必是熱證。餘認為當以口渴與否,判清溫之治,此為簡當。”
胡汝鄰道:“以口渴辨清溫,其論治也有異。如霍亂之因傷寒而致者,熱多,謂表熱未衰;寒多,謂裡寒較盛,同為治寒證,用藥也當有異,若都用五苓,反致其危。”
至川道:“所以同一證,當察其內外之輕重,辨邪氣之聚散,以施治法。”
……
眾人爭來論去,既辨證又論治,但爭論良久,甚至氣氛達激烈者,卻終究沒個定論,也沒論出個有效的治疫方子,實在是因為熱證中又夾雜了寒證,此前多次討論用藥,無論是以寒證治,還是以熱證治,或是先熱後寒,先寒後熱,卻只有上百例輕症者緩解,還不是治癒的,而是患疫者體質強,自個抗過去的,而多數用藥者不是死亡,是反致病重,境況最好者也只是拖著,約摸身死也不過幾日間的事。
爭論聲漸弱下來,眾醫都有種困於巷中的感覺,漸漸的俱都凝重默然,座中唯有沈清猗和至桓兩位新到者自始至終未發言。
至和左右一視,道:“餘等已論辯了四五次,或者都囿於圈子裡了,一時出不了新論。至元師妹與至桓師弟新至,或許不會陷於餘等這些爭論,有別出心裁的看法?即使異想天開也不要緊嘛,咱們已經困在巷子裡了,或許能從牆上開個洞呢。”
眾醫雖然心情沉重,聞聽後一句也不由微微開頤,期待的目光看向兩人,倒不是期待這兩人有解證和論治之法,但出來個新思路也不錯,或許可以開開窗,觸發他們的思路呢?
——醫道也是有頓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