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諸公都是一臉陰霾,很不樂觀的預估:雪災垮塌的房屋可能不下十萬戶。
關於救災朝廷向有例制,太宗皇帝編《救災書以來歷朝都有增添補充,一應章程都是完備的,形成了一套高效的機制,地方官府和戶部工部等中央部司循章執行即可。但是,還有救災之外的狀況:
——災中垮塌的民房是否已在州縣“危房條目”備桉?若無備桉,則地方官府核查失職;若有備桉,是否已經列入危房改建的計劃中?若還未列入,地方官是否對朝廷下發的“百年安居大計”有怠慢、延宕?若是已改建的卻垮塌了,是否有官員貪腐,承建中是否有以次充好、偷工減料……?等等。這些,則屬天災外的人.禍,也有御史臺、監察司、廉政署三司按“遇災必查”的章程去查,該關的關!該黜的黜!該殺的殺!
若還有其他例外的狀況,也自有尚書省隨報隨處置。
這些,都無須李毓禎去思慮。
但她這會沉眸思忖的,也還是與凜冬天氣有關。
大唐帝國的司天監比以往歷朝的司天監都要忙,職責繁重,其中一大職司就是觀測氣象,每旬、每月、每季都有氣象例報,預知災害,指導農作物播種和收割,預防霜凍、雨雪等天氣災害,這是報給政事堂、尚書省、司農寺的,皇帝不會看這個。大唐皇帝關注的是大氣候,司天監每十年就要做一個全帝國和全大陸的氣候匯總,有大匯、中匯、小匯。今年正是百年“大匯”。早朝結束後,李毓禎才出紫宸殿回東暖閣,司天監正監、靈應縣公李太虛就已在便閣中候見了,將百年大彙報給了李毓禎。
因有圖表,奏章選用的是折式,展開來就是迤邐而現的氣溫起伏,簡明、清晰。帝國百年來的氣溫變化一目瞭然。
李毓禎眸光一頓,沉眸的薄冰下是寒氣凜冽。
第二幅是大唐立國以來,近三百年的氣溫變化曲線。
第三幅是西周以來,近兩千年的氣溫變化趨勢。
奏摺很厚,文字解說比圖表詳盡得多,論據陳述充分、嚴謹,周密萬言。李毓禎沒有細看,就合上了奏摺。捏在手中,略一沉吟,擱在了御桉一側。
李毓禎眉梢一抬說道:“早朝下得晚,這會已近午了,太虛公就在宮中用個便膳?午後有無興致,同去種田?”
今日是帝耕日,按例李毓禎早朝後就要去“躬耕西內”,今日早朝議事多,躬耕就只能午後了。
李太虛也是皇族,出自太宗皇帝幼子韓王那一脈,排輩分是李毓禎的族叔。單名一個喬,但易者多以號顯名,取號曰“太虛”,任司天監後人皆稱太虛公。時年已六十有五,然面色紅潤,眼明聲亮,哈哈一笑,拱手說:“殿下誠意,便膳也是珍餚了。躬耕無甚趣,種田倒是可以。”種田是高宗的說法,她說種田,不說躬耕,種的田可能是土裡出來的,也可能是心上出來的。
君臣就在側閣子用了便膳,用完已是正午。出了紫宸殿,天色已更陰了。
李太虛看了下天空,有些嘆息道:“這場雨後,長安就要封凍了。”
往年,長安是十月才結冰。
李毓禎沒說話,只是看著天空,眸色如冰,凜光如劍。
回到東宮,李毓禎換了一身細葛短褐,踏著木屐,一手拿了斗笠,帶李太虛去了太極宮西內的帝耕田。
已經有穿短衣油靴的宮人候立在田中。
因秋收已過,田中已無作物,除了一地冬小麥、一地土豆外,其他都是空蕩蕩的。多數是旱田,也有一畝水田。
李太虛目光一掃,落在宮人旁邊的農具上,細看了一陣後,咦一聲,驚訝說道:“這是……傀儡?”
酷似一具人形的傀儡,手臂卻很長,長及小腿。
不是技研院造的農機,農機不會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