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損身傷志。吸食成癮者,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危害鄉里,一旦相襲成風,非但不會不治自愈,倘若視而不見,放任自流,必成不治之症而萬劫不復。”
第七章(2)
宗雪竹不以娼肆為慮,卻以鴉片為憂,這是因為鴉片這時已從礦區和雍陽鎮蔓延到了寧城的每一個角落,富人吸食鴉片時往往以此為榮,而窮人吸食鴉片時則顯然打算以此果腹,寧肯短缺了糧食,也不肯短缺了鴉片,似乎鴉片是可以取代糧食的東西。可是,宗雪竹首先建議孟知事設立一個機構專門用以禁絕鴉片時,孟知事卻認為個別人吸食鴉片的現象不值得政府興師動眾,而且作為政府的一項政務,禁菸工作雖然時張時弛,可也一天也沒有停止過,如果因為這點小事就如臨大敵,稀裡糊塗地設立一個什麼專門機構的話,他落個無的放矢的庸名倒無關緊要,一旦勞民傷財而惹起民憤民怨,那可就要自取其辱了。後來,當他意識到宗雪竹一向出言謹慎,一旦出言勢必持之有故,就命令幾個幕僚深入民間進行調查,結果發現宗雪竹絕非危言聳聽,個別村子的情況甚至還要糟糕,幾乎家家都有吸食鴉片的人。於是,他派人給宗雪竹送了一封信,決定和宗雪竹等人一起商量設立禁菸機構的事情。
宗雪竹準備去警察局時才知道鋪面裡確實發生了吵架事件,起因是一個前來買糧的鐵路職員用英語辱罵一個跟他發生摩擦的顧客是婊子養的,顧客渾然不知,倒是恰巧來到裕民糧行的宗懷禮先用英語回敬了鐵路職員,然後就指責鐵路職員用外國話罵人是公平決鬥中的偷襲行為。宗懷禮剛從華英學堂的中級班畢業,早已不把春蚓秋蛇般的英文字母看做二十六個光屁股的英國小孩遺留在沙灘上的玩意兒。當初他迷上英語並打算去華英學堂的初級班學習英語時,宗四高興得一連幾天攏不住嘴,逢人便說樹大自然直,他的兒子終於改掉了貪玩厭學的毛病,將來也可以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人。可是,宗懷禮從華英學堂的中級班畢業後,是報考福中礦務專門學校還是呆在家裡等待從福中總公司或鐵路管理局謀取職業的機會,他卻和父親發生了分歧。父親希望他沿著宗懷元那樣的道路出人頭地,但他卻認為那是浪費時間,因為宗懷元花費了那麼多年的時間埋頭苦學,無非是為了將來能夠賴以英語安身立命,但他現在就能做到這一點。他甚至說西洋技藝的全部奧秘都在於洋文咒語般的怪異形狀及其功能的靈活性和詞彙的開放性上,認識西洋技藝的惟一捷徑就是破解這個奧秘。宗雪竹和宗四都認為他在胡說八道,但誰也說服不了他,彼此妥協的結果是他繼續留在華英學堂,以便他透過高階班的學習,儘快破解他所謂的奧秘。他來裕民糧行向父親討要高階班的學費時,碰巧聽見鐵路上的職員用英語罵人,於是就和鐵路職員吵了起來。宗四制止了他,鐵路職員這才知道他是商會副會長的兒子,紅著臉和宗四搭訕幾句,就怏怏不樂地離開了糧行。
宗雪竹和宗四來到警察局時,孟知事還沒有抵達火車站,呂雲逸、胡石玉和王團沙剛剛在警察局裡落座,陪伴著他們的是警察局長莊子煬。由於沒有看見王月波,胡石玉就開玩笑說,王月波達則兼濟天下,退則獨善其身,一邊過著隱居的日子,一邊著書立說,果然置身事外,不再像過去那樣熱衷政治。孟知事到來後,胡石玉才知道王月波收到孟知事的書面邀請之前,因受到了一個隱居者的書面邀請,暫時離開了雍陽。孟知事說,那個人隱居在太行山腳下一座名叫水竹屯的別墅,王月波目前和他談論的事情一定比禁菸還重要。於是,胡石玉又說,正像袁世凱當年隱居故里一樣,那個人隱居故里的目的也是為了暗中捕捉入主北京的機會,王月波如果能從自己為帝制運動推波助瀾的錯誤中徹底醒悟過來,他就很有可能幫助王月波東山再起,使王月波重返政治舞臺。自始至終,宗雪竹一言未發。言歸正傳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