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組滑輪被安裝在他的機械爪上,康米爾這次下達了原地等待的命令,沒有人能再阻止他親自下井。
儘管冬眠基地已經收到求助資訊,搭載訊號中繼器的救援車隊也剛剛出發,只需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就能抵達鑽探現場,但康米爾還是毅然決然違抗了工作條例。
其實剛剛還有兩名年輕的休眠者想要替他完成這個工作,畢竟人類並不需要什麼傳輸訊號也能保持完整的思維能力,但康米爾嚴詞拒絕了他們下井的申請。
“我都說了,這是現場命令,你們不服從就回車上待著。”康米爾本來想說,有擬態者在場時如果人類執行危險任務就是違背工作條例,但他自己很明顯也沒有遵守,於是只能好言解釋道:“你們確實不需要訊號,但肉身遠比機械脆弱,這身艙外服並不能完全抵抗那種地方的溫度,時間一長就可能熱暈過去,稍有不慎甚至會賠上性命,到時候就不是損失無人機和鑽頭這麼簡單了。但擬態者不一樣,無人機就算損毀,我們也並非直接死亡。”
在向一名老工程師交接了臨時指揮權後,他的身影也隨著一陣金屬摩擦聲慢慢消失在視野裡。隊員們面對他的強硬態度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裡祈禱康米爾能奇蹟般地回到地面。
就在他下降到接近一千米的時候,訊號再次中斷,正如同前兩位失聯隊員。
在進入離線模式前,他也做足了心理準備,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種模式帶來的心理壓力,當初他作為測試員之一,早已感受過此事的恐怖程度。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孤立感,就如同呆在擬態網的隔離伺服器一樣,似乎自己失去了一切感知,一切從前的記憶,但意識又異常清醒。而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控制機械去完成一系列精準的任務,整體感受確實如同自己變成了一臺機器。
這個過程中,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其實還是切斷訊號那一瞬間的茫然。無人機自帶的儲存裝置不可能容納得下擬態者大部分記憶,而在完全喪失來自繼承經驗的自我認知之後,如何迅速重新建立起對自己的重新定位,如何消除迷茫,才是離線之後最大的考驗。
除此之外,關於擬態者是否會在離線模式‘死亡’這個問題,如今並沒有一個定論。他剛剛對年輕人們說的那番話僅僅是作為寬慰,但這種事畢竟沒有任何先例。即便擬態者們早已在各種虛擬人生裡死過無數次,但正是因為無懼,所以他們通常沒有一個對‘死亡’的清楚認知,這就導致當死亡威脅真正來臨時,哪怕再冷靜的擬態者也會慌亂失措。
這就是為什麼康米爾對那兩位下井隊員極力強調,在失去了擬態網的支援後,最要緊的是保證自身安全。就算任務最終失敗,也要在離線過程中堅持到重新連線的機會到來。
很顯然,二位都沒能撐過離線那一瞬間的強烈精神震懾。
但康米爾不清楚,為何在這種並不算複雜的任務裡,兩人會接連一去不返。而自己之前做離線測試的時候,也並不會意識錯亂到完全失控。哪怕那種不適感再怎麼強烈,至少在發現狀況不對勁後,也能靠著意志力重新回到地面來才對。
直到他自己也確認了離線指令,答案似乎浮出水面。
與此前幾次離線實驗感受不同,康米爾並沒有察覺那種脫離現實的震顫,也沒有巨大的空虛襲來。他彷彿演化出了某種更細膩的感官,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暖從內心深處延伸,儘管機械軀體感受不到高溫,只能看見不斷攀升的數值,但這很明顯不是真實的環境感觸。
哪怕他再怎樣努力保持清醒,那種溫暖攜帶著前所未有的侵染力腐蝕著此刻的意識,像一種令人舒適的微癢。漸漸地,周圍一切變得模糊起來,儘管視覺裝置看上去正常運轉,康米爾卻再也無法獲取任何掃描資訊,甚至變得無法操縱這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