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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屈詞窮、無言以對的時候,交流也沒有終止。它透過身旁一團跳動的爐火,透過窗外吹來的一陣清風,透過一個閃爍的眼神、一個曖昧的表情,甚至一個掐菸頭的動作,微妙地作用於我們意識的暗區,改變我們的態度和判斷,影響我們對事物的接受與拒絕。“在我們的交談之外,一定還有大量的資訊在悄悄地交流:表情與表情衝撞,姿勢與姿勢對抗,衣著與衣著爭拗,目光與目光搏殺,語氣停頓與語氣停頓撕咬,這一切都在沉默中轟轟烈烈地進行,直到我的內心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直到雙方似乎圓滿的談笑微不足道。”(《默契》)總之,種種可視、可聽、可嗅、可觸的現象都會加入進來,興高采烈地融會著,它們也許就是沉默中閃閃發光的金子。一旦漏掉了這些金子,剩下來的言辭可能只是一堆沙土、一片戈壁荒灘,不僅難以傳達和記錄交流的意思,甚至嚴重歪曲了交流的內容實質,在某種特殊的境遇中還會成為可怕的指證,釀成覆水難收的局面。在不同情景中,同樣的語句,同樣的陳述,可能蘊含著截然不同的意思。因此,那些止於言說和文字的聰明才智從來都是十分可疑的。

事情常常是這樣:一朵帶露的玫瑰,可能比一百次“我愛你”更能夠打動少女的春心;一次冷眼的對視,可能比沒完沒了的指責和斥罵來得奏效;一場白頭偕老、驚天動地的愛情,可能源於腰背間飛揚的一條烏亮的長辮;一次信仰的抉擇,可能關乎某個教堂尖頂引起的聯想;一次慷慨仗義的幫助,可能發端於某個無邪的笑容;一次談判的失敗,可能始於額頭上過於醒目的黑痣。就好像一場曠世的風暴,可能緣自一隻蝴蝶翅膀的撲扇,恍惚之中不太留意的一些具象,可以像鍊金術一樣改變事物的性質和事情的結局,讓你喜出望外或是啼笑皆非。

具象的暗示作用緣何而來,為何有效?這是一個值得探測又難以窮究的問題。從《暗示》一書的舉證來看,這種作用既來自複雜的社會關係,也來自人內心的曖昧祈求和經驗交感。書中有兩節寫到服裝,《軍裝》寫的是“文革”時期,軍裝成了最高貴的時裝,一種革命者身份的象徵物。出身反革命家庭的老木,不能參加紅衛兵,連從正門進入學校的資格都被剝奪了。但他“在這種情況下處心積慮地穿了一件軍上衣”,而且是四個口袋的軍官服,不幸被幾個紅衛兵發現。他們勒令他立即脫下,但他“死死揪住衣襟不放”,結果遭到了一頓痛打,嘴裡“發出一串難以辨認的叫聲”。多年以後,已經是香港資本家的老木,可以穿遍世界上最著名的品牌,但他卻常常身穿軍裝,而且是軍裝中的最高等級——深呢子軍上衣。顯然,他在給自己平反,恢復青春時代被剝奪的權利,他在用舌頭舔自己那道滴血的傷口。

當然,《暗示》揭示具象背後隱藏的玄機,並非要擴大諸象的魅惑,讓人們都去灌迷魂湯,喝蒙汗|藥,而是要解構具象隱蔽的各種謀劃和策略,讓人們識破其中可能潛伏的陰謀,增強人對暗示的免疫能力,從而獲得心靈的自由解放,在這個意義上,《暗示》是帶有啟蒙性質的作品,是一種祛魅的解毒藥。《空間》一節在敘述了距離在生活中產生的種種奇妙效應之後指出:“佔有無非是諸多好東西離我們更近一些的方式——如果少量日常必需消費品除外的話。有些女人愛逛首飾店,買下什麼意不在穿戴,不過是以後可以在家裡看首飾。有些男人愛逛古董店,買下什麼意不在倒手,不過是以後可以在家裡看古董。這裡只有場地的更換,如此而已。還有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守財奴,日食不過三餐,夜居不過一室,積攢著那麼多錢財並無實際用途,無非是可以把樓宅、珠寶、存摺之類不時拿來盤算和欣賞一番聊以自蔚。其實他們完全可以換一個地方,走到大街上放眼世界然後把所有財富權當己有,都拿來盤算和欣賞一番。”人的基本需求不多,但慾望在社會的攀比和相互的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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