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說這次徵調青壯,每戶可抵三年徭役,於是我們便告訴青壯們,家裡的春播可託付村裡的老人婦孺……”
老人嘆了口氣,道:“終究是老的老,小的小,比不上青壯的勞力,全村老弱婦孺拼盡全力,還是耽誤了不少田地,草民作為里長,實在愧對村裡的後生們啊……”
李治深吸一口氣,臉色頓時漲紅了,想發怒,又不知對誰發。
李欽載急忙安慰道:“陛下息怒,莫氣壞了身子。少播幾畝地而已,無妨的。”
李治怒道:“只是幾畝地嗎?按這位里長的說法,整個關中耽誤的春播農田,怕是以十萬百萬畝計,待到秋收時,國庫如何支撐,百姓如何過活?”
李欽載不解地眨眼:“呃,陛下究竟在氣什麼?是氣徵調青壯,還是氣關中耽誤了春播?”
李治一滯,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這個皇帝啊。
李欽載哈哈一笑,道:“陛下不必為這點小事發怒,反正農田春播已經耽誤了,補也補不回來,不如忘了這事兒,咱們痛痛快快會獵,最後盡興而歸如何?”
李治怒道:“景初你今日是怎麼回事?你向來心繫黎民,今日為何屢屢發此冷血之辭?如此大的事,朕還有心情會獵嗎?”
李欽載低聲道:“不知陛下可聽說過‘物競天擇’的說法?”
李治一愣:“何為‘物競天擇’?”
李欽載緩緩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也好,家禽也好,野獸也好,皆是如此。”
“生於天地間,本就是殘酷的生存競爭,誰的本事大,就有機會活下來,並且活得不錯,誰若天生羸弱,當然爭不過那些本事大的,被自然淘汰,自然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人也是如此,若今年關中糧食收成不夠,就看誰有辦法在缺糧時能活下去,撐過難關的人,往往都是不凡之輩,換句話說,就是優勝者,這些人對陛下來說,才是有價值的人。”
李治目瞪口呆看著他,震驚地道:“景初,為何你的嘴裡竟說出如此冷酷的話?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李欽載的笑容漸漸收斂,直視李治的眼睛,一字一字緩緩道:“陛下,這不是正是你如今在做的事嗎?”
“修路,建行宮,徵調關中數十萬青壯,陛下要的是寬闊平整的道路,是富麗堂皇的行宮,是錦繡匹緞鋪就的泰山祭臺。”
“春播,農田,收成,全都去他孃的!只要能夠封禪泰山,管它民間洪水滔天!陛下,下面的官員都是遵照您的旨意辦事,而他們辦得很完美,陛下究竟在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