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一個飢渴到垂死的人,正拖著枯槁的雙腿,在路上搖搖擺擺艱難地行走。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吐著猩紅舌頭的野狗。從那些狗們無精打采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他們前面那個垂死的人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了,狗們錯誤地估計了這個人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能力,他依然堅定地走著,但是那步子卻漸漸地緩慢了下來,半天也挪動不了一下,像一棵搖搖欲墜的枯樹,那些狗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只要等他一倒下去,它們就會蜂擁而上。但是狗們能夠吃到多少呢?人太瘦。只有他們這些即將奔湧而出的老鼠不會嫌棄,因為他們甚至可以鑽到頭顱裡去吃那些狗們和烏鴉們夠不著的腦髓……
第一隻老鼠鑽出洞口,第二隻跟了上去,第三隻老鼠剛爬上洞口,就被後面衝上來的第四隻老鼠擠了出去……到第七隻老鼠的時候,外面傳出了一陣尖叫,但是已經晚了,他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把自己射了出去。尖叫聲把所有等待逃出洞口的老鼠都嚇壞了,但是等他們緩過神來的時候,身後的退路已經被封住了,他們看見一個滿臉麻子的傢伙獰笑著,手裡揮舞著一把竹篙。這個傢伙應該就是大骨頭說的那個叫秦麻子的人吧,瞧他手裡的那枝枝蔓蔓的竹篙,那就是他發明的打老鼠的利器。這群等待逃命的老鼠終於見識了秦麻子和他手裡那竹篙的厲害,他嘴裡詛咒著惡毒的話語,把那竹篙揮舞得虎虎生風。那把竹篙不似其他的東西,其他的東西打擊下來,只有一個點兒,如果你躲避及時,或者閃跳靈活,是完全可以逃開的,但是這竹篙的枝蔓太多,雖然不能給你以致命的一擊,但是每一下都會給你造成根本無法躲避的傷害,讓你四肢殘廢了,卻還依舊活著。
一陣暴風驟雨過後,除了那些肢體殘廢的躺在地上唧唧哀號外,其餘的,全被驅趕出了那個洞口。
鼠人(一)(12)
——洞口下面,是一個很大的坑,上面懸掛著一隻大大的軟布口袋,所有從這個洞口逃出的老鼠,都掉進了這個大口袋裡。
秦麻子將口袋提起來,慢慢紮緊,然後扔在那些肢體殘廢的老鼠面前,再走到閣樓的樓梯口前,恭敬地請道,東家老爺,請您下來點菜。
過了很久,也沒見秦滿倉露出臉來,秦麻子稍微直了直身,再次恭請道,東家老爺,請您點菜。
其實秦滿倉早就聽見了秦麻子的叫聲,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正在女東家月秀的身上使喚力氣。秦滿倉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可是女東家的肚皮就是不爭氣,要不是遇著這饑饉的年頭,他早就娶了兩房小的回來了。秦滿倉完了事,厭惡地將那堆森森的白肉踹到一邊,爬起來,邊穿衣衫邊嘀咕說,等等吧,等乾旱過了,老子就把你換了!
秦麻子看見秦滿倉提著褲帶站到樓梯口,趕緊又說,東家老爺,請您點菜。
點點點,點你孃的個屁,這年頭,乾旱得連草都不長,你尋什麼窮開心?你這條可惡的狗!秦滿倉訓斥道。
東家老爺,您不是要吃那個麼?我已經逮了差不多滿滿一口袋,活的,就等您點殺呢!秦麻子曲了曲膝蓋,獻媚道。
大骨頭將我曾祖母緊緊地摟在懷裡,他給她講述一個故事,也就是那個古老的傳說,希望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讓外面那些慘烈的哀號聲嚇著她。但是不奏效,那些哀號聲太過慘烈了,就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剜刻著大家的心,讓一個個聽得見那嚎叫聲的老鼠,都戰慄不已。我的曾祖母嬌小的身子被嚇得劇烈地顫抖起來,抽搐不已,她甚至哭了起來。
一場讓老鼠們不敢目睹的屠殺開始了。
秦麻子燒好了一大盆開水,開水翻騰著灼人的熱氣。他用一把鉗子夾起一隻老鼠,在秦滿倉眼前晃了晃,說,東家老爺,這隻肥點兒,吃嗎?
那隻老鼠在鐵鉗之間、在熱氣蒸騰的開水之上,徒勞地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