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扔了又下不去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手機這時又震了震,來了一條娟娟的簡訊,上面寫著:普華,你沒事吧?
普華堅持到午休結束,草草給主編桌上留了個書面請假條便離開了出版社。
暑熱難當,她沒打傘,像遊魂一樣在太陽下面往前飄,不知自己到底該上哪。
擦肩的行人回頭看她奇怪,一天裡最熱的時段竟然有人披著外套四處走。她經過櫥窗,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確實怪,哪哪都怪,她長久以來自以為的不為所動,這時在一點點瓦解,有種哭的衝動。她拿出手機翻通訊錄,裡面的名字不多,哪個似乎都不適合在這時候聯絡。
蓋住自己發燙的臉頰,普華只好選擇躲到路邊不醒目的地方等車,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表現得鎮定一些。
車站的站牌有十幾個,四通八達,站名都是陌生的,車一輛輛來了,她跟著大家排隊,但哪輛也沒上,直站到兩腿發酸,才抬手打了輛計程車。
司機問上哪,她遲疑了一下,說:“回家吧。”
“哪!”司機又問了一次,口氣有些不耐煩,“您住哪?!”
“呃……”普華本要說家裡的地址,可報上的是另一串她諳熟的名字。
車很快啟動了,司機不攀談,普華聽著空調吱吱嘎嘎的響,任窗外的熱浪沿著玻璃的縫隙擠進來,撲在臉上。
二十分鐘後,她站在那塊刻著中學名字的大牌子對面。街還是原來的老街,筆直並不寬敞,行道樹遮起的陰涼抵擋了暴曬酷熱。臨街的門臉房都裝了仿古門面,掛了匾,牆上刷了新灰。校牌是新換的,學校教學樓是新蓋的,塑膠操場也是重新鋪過的,她當年留下的很多記憶都被重新粉飾過了。
街另一邊的老店拆了大半,普華停在其中一家門口,仰頭認出了門牌。當初的“建一乳酪鋪”現在叫“建一乳酪店”。
她走進去,發現店面還是很窄,只能容一張兩人桌,餘下走道的地方胖點的客人過去就很吃力。店裡光線昏暗,牆上掛著建一老闆用了十幾年的一面老幌子。
她沿著木質桌椅往裡走,在廚房外隨便搭的款臺要了碗冰鎮杏仁乳酪。收錢的已經不是滿臉皺紋的老闆王建一,換成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找給她幾張很髒很皺的毛票。
端著乳酪,普華在臨街唯一的桌邊找了位置坐下來,脫了外衣。
店裡並不熱,牆上的風扇嗡嗡作響,過不了多久會轉到她頭上帶來些涼風。她並沒吃那碗冰鎮杏仁乳酪,只是鎮著手,變冰了再把手捂在臉上,反覆多次,讓雙頰也冷卻下來。
他結婚了,和裘因。
這樣的句子,在她腦子裡閃過又被強行的遮蔽掉。
普華覺得老電扇的嗡嗡聲把自己的心跳攪得很亂,好像患了重病行將不治的病人,跳一下少一下。
娟娟一年多以前就告誡過,她不信。
娟娟說:你別傻了,什麼都會變的。
她還反問娟娟:誰說的?
現在她知道,是了。隨著時間,什麼都會變,而且會變得很徹底。哪怕坐在當年的老店裡,吃著當年的杏仁乳酪,她也回不到十幾年前。
掏出手機,普華又讀了娟娟的兩條簡訊,那條只有兩個字的簡訊她想刪掉。手放在刪除確定鍵上,沒按。
很多年了,裘因的名字普華從不主動提起。她不是不記得,而是記得太清楚。她們從來都不是朋友,也沒有當過面對面的敵人。除了初中同班,她們沒有太多交集,高二重新分班以後,連在樓道里碰面的機會都很少。
當紀安永,施永道,李城寺這些尖子生再次組成一個“理科優等生班”時,裘因在名單上,而她自己拿著分班結果站在樓道里苦苦尋找文科班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