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搖搖頭,“我看你射箭時手抖啊抖,恐怕是沒這個頭名了……”
穆玄英渾渾噩噩道:“師父想要荷包?”
“……不是,我是說你……”
“我要荷包?”
“……”謝淵摸了摸他的額頭,道,“是不是困了?盡說胡話。”
兩人無言地到了乃古修指過路的屋子,此地民風淳樸,往往夜不閉戶,乃古修家中並無妻兒,卻是接濟了兩個無家可歸的孤女,兩個小丫頭先是好說歹說讓他們吃了晚飯,又帶他們到小齊歇息的房中,嘻嘻笑道:“乃古修大哥是主持大局的人,今夜不回來睡,要我們跟兩位說,若是不嫌棄,可在這裡將就一晚。”
謝淵見小齊已經四仰八叉睡得咕咕流口水,倒也不忍心驚動他,點頭道:“如此叨擾了。”
小齊大約是聽到響動,支支吾吾地嘰咕了幾句含義不明的話,翻個身又睡著了。
乃古修的臥室內除小齊佔掉的床之外只有兩個小丫頭臨時整出來的地鋪,穆玄英與謝淵一道躺在地鋪上極為尷尬,所幸床鋪甚為寬廣,倒是不至太過擁擠。穆玄英滿腦子胡思亂想,幾次三番想開口,話到嘴邊卻又重新嚥下,哽得他心中難受無比。他儘量小心地輾轉反側,然而終究與謝淵同鋪,謝淵感覺到他來回翻身,道:“睡不著?”
穆玄英尷尬,胡扯道:“沒……沒有枕頭,脖子難受。”
謝淵伸手將他攬了,讓他枕在自己肩上,哄小孩般拍了拍他的背。
穆玄英渾身僵硬,許久之後聽著謝淵呼吸已平穩,大約是睡著了,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體再挪過去一點,讓自己彷彿躺在他懷裡一般。他在暗夜裡紅了臉,努力地抑制住急促的呼吸,心跳如鼓,枕在謝淵胸膛之上聽著他的心跳,沉迷於這種極親密的距離。謝淵有些醒了,下意識地手臂緊了緊,將他攬在懷裡,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彷彿哄他睡覺。
穆玄英咬住嘴唇,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不堪重負滑出眼眶。他年紀尚幼時,半夜常常被噩夢驚醒,一魘住便容易亂動,有一次掉下床去,險些摔到頭,之後謝淵便往往抱著他睡,半夜感覺到他動了,便將他固在懷裡以免他又不慎滾下床,這習慣至今沒改——他仍當他——只是孩子,只是徒弟。
他將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疼,坐起來擦乾了眼淚,謝淵醒了,道:“怎麼了?”聲音仍是溫和而耐心的,一直以來,師父都似乎可以忍受他不觸及浩氣或者說江湖道義底線的所有無理取鬧,包括這樣半夜將他從睡夢裡吵醒。
然而愈是這樣的溫和,愈讓穆玄英難受。
遠處火把節的喧鬧聲在萬籟俱寂中隱隱傳來,下弦殘月淡淡的銀光在滿地的火光裡黯然失色,穆玄英傾聽著窗外輕微的蟲鳴,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若是自己是隻蟲也好,沒心沒肺地啾啾叫,總算也是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了,謝淵聽不懂……也好。
謝淵仍很耐心地等他,穆玄英用盡力氣下了決心,道:“師父,我……”
門被輕輕釦了扣,乃古修聲音壓低了喊道:“小兄弟!”
“……”穆玄英挫敗,披了衣服起身去開門。
乃古修神秘兮兮地將他拉出門去,不由分說便拉著他跑:“小兄弟!!新來了一個小兄弟,摔跤贏了我,射箭跟你同分,現下場上鬧得不行,非要你們分個勝負,快跟我一起去一趟!”
穆玄英無語,然而吃了人家的飯住了人家的房子,總不見得耍脾氣不去,當下無奈道:“好好好,但是先說好,我大約要輸的。”
“你哪裡覺得自己要輸?”
穆玄英一個哈欠打到一半便被這一聲塞了回去,來人的臉在逆光之下看不清晰,然而充滿了難以言明的熟悉感。
那人素來冰冷的聲音裡難得帶了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