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大概不想再遇到張錦泰了。
然而她並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誰又真的擁有呢?
人這輩子註定面臨很多選擇,於是總難免有遲疑,左右兩難者有之,進退維谷者亦有之,總難免有貪心,魚和熊掌全都想收入囊中,總難免有悔怨,不論做出什麼選擇,似乎都會有些不甘,妄想重新選擇,然後再度進入無休止的迴圈。
當生命走向盡頭,她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這一刻,她也終於釋懷,其實就算擁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以過去的心智和閱歷,大概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因此重新選擇也並沒有多大意義,倒不如聽從本心,跟著感覺,當然不可能時時處處完美,但這不就是人生嗎,這才是人生。
張錦泰的人生也談不上完美,自幼體弱多病的他,沒少讓父母擔驚受怕,又因是家中獨子,所以父母對他十分包容溺愛,引用俗話來說,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拿在手裡怕掉了,不管犯了什麼錯,都是罵不得更打不得,也因此讓他養成了任性倔強驕傲的性格,自我主義強烈。
有件事一直讓張母念念不忘,時不時就會跟兒子聊起來,那是一次去他姨家串門,到訪的都是關係很近的親戚,大家齊聚一堂本來十分歡快,上菜的時候,張錦泰卻突然發脾氣了,一聲不吭地奪門而走。
大家當然不理解,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張母趕緊出去追他,問是怎麼回事,張錦泰吐槽說平時在家吃些蘿蔔白菜就算了,走親戚居然還是這些東西,讓人怎麼吃得下去!張母不怒反笑,把他重新領回親戚家,還跟大傢伙炫耀兒子的小心思,一邊解釋說兒子以為走親戚就會吃到美味大餐。張錦泰那年7歲。
因為母親經常說起這段往事,而且每次說起的時候,臉上都洋溢著引以為傲的模樣,張錦泰反而感覺很不好意思,也終於覺悟自己的悲慘性格大概就是這樣被父母慣起來的。
上學之前,張錦泰接觸的小夥伴有限,過得還是很開心,可是一旦走進校園,面對幾十名同學和老師,他開始疲於應付了,畢竟大家都是父母的寶貝疙瘩,誰也不會為了別人而委屈自己,張錦泰的優越感突然像是打在海綿上的拳頭,變得空空蕩蕩沒有力道,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無奈,那種被人無視的感覺是他不能忍受的,可是他驕傲慣了,就算不如意也不會明確表達,只是生著悶氣,如果是在家裡,父母自會主動來討好他,遺憾的是在學校,就算老師也不會為某一個學生那麼無私地付出,張錦泰的伎倆失靈了,世界觀崩塌了,從此陷入了自閉。
張家父母一直都不知道兒子在家與在學校完全判若兩人,在家的時候有說有笑十分樂觀開朗,甚至偶爾有些跋扈囂張,可是一旦回到學校,立刻成了受驚的鵪鶉,根本不敢與人交談,被人搭訕也是支支吾吾結結巴巴,表情則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雖然內心深處極其渴望交朋友,渴望被關注。
如此幾年過去,這些問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備戰高考這一年因為壓力太大,內分泌突然失調,臉上不停爆痘,終於演變成了又厚又硬的頑固痤瘡,本來就自閉的他更不敢與人接觸,好在大家都忙於學習,所以社交的痛苦並不至於過分尖銳,進入大學之後,他才真正體驗到了煎熬。
大學三年時光,每一天對於張錦泰來說都是度日如年,心靈和肉體都是極度寂寞,然而終究沒有克服內心的陰影,拿到畢業證的那天,當張錦泰回憶起過往的種種,濃濃的恨意直抵腦門,他決定要改變,雖然不知道成功的機率有多大,但到底是要做點什麼了。
首先他選擇了一份銷售的工作,一份對於他有著相當挑戰的工作,他的想法很簡單,直面黑暗才能走出黑暗。
當然這只是他的某一人格的一廂情願,他已發現自己似乎有著雙重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