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樹榮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變成了酒鬼,幾乎每天都要喝掉一斤白酒,倒不是因為嘴饞,而是隻有在半醉半醒的狀態才能短暫地遠離現實,遠離那個蒼白乏味的現實。
這個習慣究竟是如何養成的,陸樹榮已記不得了,只記得現在哪怕一餐不喝酒,連飯都吃不下去。
早幾年,他還會有糾結,現在父母雙亡,在人間的唯一牽掛也沒了,便只顧混吃等死而已,他也想過提早了斷生命,終於因為膽量不夠,苟延殘喘至今。
想到了父母,陸樹榮的臉上不禁劃過一絲愧疚,就算自暴自棄到如此地步,至親的死還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因為老兩口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被陸樹榮氣死的。
陸樹榮實在不想回憶那段悲慘的往事,只能繼續用酒精來麻痺自己,可是每每喝到酩酊大醉,其實心情也並沒有多輕鬆,甚至會躲在被窩裡嚎啕大哭。
這是陸樹榮目前唯一的心事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有情緒上的波動,工作不能,女人不能,明天也不能。
他的工作很穩定,那就是在勞務市場找一些不穩定的工作,工錢每天到賬,幹一天花一天,也不用費心存錢,因為根本存不住。
他的女人很固定,那就是在小巷子裡找的不固定的臨時伴侶,二三百塊錢的愛情足夠他做個好夢。
他的明天很確定,那就是餓死或病死的不確定,酒精中毒的機率似乎更大,但因為市場不景氣或者流行病導致失業餓死的機率恐怕也有無限可能。
然而所有這些,在陸樹榮看來都不過是浮雲掠影,並不耽誤他每天照舊出賣苦力換酒錢,東奔西走覓粉燈。
廉價的白酒一經入口,熱情的女人一經入懷,什麼食品安全了,什麼拖欠勞務了,什麼糧食短缺了,什麼暴雨颱風了……全都拋諸九霄天外去了。
陸樹榮還記得母親臨終前的囑咐,她說:“男人一定還是要有個媳婦,別管長得醜俊,起碼有個家,不然就算你再有錢,在別人眼裡也不算是個人,你自己也活得不痛快,一個孤魂野鬼又談什麼生活,更何況咱根本也沒錢,一個沒有女人的窮男人,這輩子想翻身都難,我們老兩口沒本事,不能給你娶上媳婦,你自己可一定要爭氣……”
陸樹榮一口乾掉了眼前的一大杯酒,突然想到母親的話,苦笑著說:“娘啊,你說的也不對,我現在活得就挺好,何必管別人怎麼看法,我痛快就行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女人了每天還都不重樣,不用操心孩子上學,不用擔心老婆出軌,我看誰也沒我自在!”
他這麼說完,又喝掉一杯,眼淚卻掉了下來,哭著說:“娘啊,可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快樂呢,按說我應該是這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才對,我現在特別想笑,可是根本笑不出來,反而這淚花子跟不要錢一樣。”
他已醉了,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了過去,直到被巨響的鬧鈴吵醒。
別人不知道,陸樹榮卻十分清楚,每天一早醒來的那段時間是最煎熬的,房間似乎很滿,卻又異常空虛,世界好像很喧譁,可是又異常安靜,靜得讓人發慌發悶發怵,整顆心如同光影下漂浮的塵埃,晃晃悠悠看似無拘無束,實則茫然無助沒有著落。
“可能真的要找個老婆了。”陸樹榮對自己說。
但他心底的豪氣甚至都還沒能醞釀起來就已經鬆懈了,以自己的處境,找個老婆何其不現實,因為平時連個異性朋友都沒有,工作的臨時同事全是糙老爺們,接觸異性的機會也僅限於那些手藝人。
思來想去,陸樹榮意識到自己的機會可能就在那些粉燈下面。
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陸樹榮這次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小巷子裡找那些老相好,挨個詢問她們有無搭夥的意願,大家的反應五花八門,但最後的結論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