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活著。”
小方輕輕他說道:“那時我還小,她不能死。”
他的聲音輕如淚:“那時我雖然還小,可是已經知道她為我犧牲了什麼,所以我告訴她,如果她死,我也死。”
“現在你已經長大了。”
蘇蘇又問:“現在她在哪裡?”
“在一個沒有人認得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往事的地方,在一棟小小的木屋裡。”
小方說:“她不讓我常去見她,甚至不要別人知道她是我的母親。
淚已將流下,卻未流下,只有至深至劇的痛苦才能使人無淚可流。
“她那木屋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一個衣櫃、一盞油燈。”
小方說,“她雖然不讓我常去,我還是常常去,她那裡的每樣東西我都很熟悉,”
他瞪著眼睛,瞪著黑暗的蒼穹,眼中忽然獲得一片空白:“這屋子裡的這些東西,就是從她那裡搬來的。”
蘇蘇終於明白小方為什麼一走進屋子就變成那樣子。
——這屋裡的每樣東西,都是從他母親那裡搬來的。
——是誰搬來的?
——當然是呂三。
——呂三無疑已找到了他的母親,現在她無疑也和“陽光”一樣落入了呂三的掌握中。
蘇蘇看看小方,小方無淚,蘇蘇有,因為她已瞭解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我帶你去。”
蘇蘇終於下了決心,“我帶你去找呂三。”
就算她明知道他是去送死,她也帶他去,因為她知道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
小方卻搖頭:
“你不必。”
“不必?”
“你不必帶我去,不必陪我送死。”
小方道:“可是你不妨告訴我,他在哪裡。”
蘇蘇也搖頭:“我不能。”
她說:“我可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蘇蘇說:“我只能帶你去。”
小方不懂,蘇蘇解釋:“他是個謎一樣的人,每個市鎮鄉村都有他落腳處,卻從來沒有人知他落腳在哪裡。”
她又補充:“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能找得到。”
小方什麼都沒有再問,他已經站起來說道:“那麼我們就去找。”
蘇蘇道:“也許我們要找很久,他的落腳處實在大多了。”
小方道:“只要能找得到,不管要找多久都沒有關係。”
他們找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們沒有找到。沒有找到“陽光”,沒有找到趙群,也沒有找到呂三。
紅梅,白雪,綠窗。
風雞,鹹魚,臘肉。
孩子的新衣,窮人的債,少女們的絲線,老婆婆的壓歲錢。
急景殘年。
快要過年了。
不管你是漢人、是苗人、是藏人、還是蒙人,不管你在什麼地方,過年就是過年,因為大家都是屬於同一民族的人,都是黃帝的子孫,而且都以此為榮。
這個地方的人也一樣。
這個地方的人也要過年,不管你是貧是富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過年就是過年。
年年難過年年過,每個人都要過年,小方和蘇蘇也一樣。
他們已找過很多地方。
現在他們到了這裡,現在正是過年的時候,所以他們留在這裡過年。
趕著回家過年的旅客大多已到了家,客棧裡的客房間中空了九間,推開窗子望出去,積雪的院子裡只剩下一些車轍馬蹄的足跡。一張油漆已褪色的八仙桌上,有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