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她滿臉是淚,握著短刀,正準備——”
一池平緩鏡面,驀地被攪得淩亂波動,鏡中哭泣揚刀的女子面容破碎扭曲,波瀾橫生的水,再也呈現不出那女子身影,以及高舉半空中的短刀,揮向了誰?鏡面暈開一片濃紅,但似乎只有她一人看見這番景象,而攪弄水鏡的那隻修長玉掌,屬於勾陳所有,右手仍探入水中沒有收回。
勾陳更勝女子精緻的面容淨是淡淡偽笑,與方才她在水鏡最後看見的紅彩相仿的赭豔長髮,飄飄撫過他不帶笑意的眉眼,他沒有看著魚姬,那雙紅玉般的眼眸,始終停佇於紊亂難平的水面上。
“那是我的記憶,不小心留在水鏡裡,我自己看不見,你卻看見了……”勾陳娓娓陳述的聲音好輕好柔,難聞喜怒起伏,收回手,一顆顆水珠由指尖紛紛墜跌回水鏡間,彷彿斷線珠貝,叮叮咚咚,激起小而微弱的波漪,轉眼瞬間,本還半溼的指已經乾爽如初,不沾一絲水氣,只隱約見一點星光,拈在指腹,由他帶走。
“我……”
勾陳打量她,眸光犀利,教她無所遁形,薄唇因發出訝然低語而微張。
“原來……你曾經死去,又讓人救回魂魄肉體,對地府而言你已是亡者,所以你能看見冥府水鏡不足為奇。”勾陳恍然大悟。
魚姬為此震驚久久。
她……曾經死去,又讓人救回魂魄肉體?
她是亡者?
狐神在說什麼……
“你自己不知道這回事?”勾陳對她驚駭的神情感到玩味。“有些人至死也沒發覺到自己死去,還重複過著與生前無異的生活,特別是死得太突然或毫無預警的亡者,連勾魂鬼差都站到面前,仍不相信自己已死。”
魚姬搖首,長髮飛亂,“我明明活得好好的,一直以來,我都為了求生存而努力著,我不可能死去……”她確實在人界陸路經歷過無數回瀕死的危險,最終仍是一一平安度過呀。
負屭伸過手來,將她不住輕搖的螓首按進肩窩,用眼神制止勾陳胡言亂語。
“孽鏡臺的水鏡,不會騙人。”勾陳無畏地與負屭相視。事實勝於雄辯,她能從冥府水鏡裡看見影像,無關法力和修為,只因為她符合了觀看地府孽鏡臺的唯一要求——死亡。
她本欲再道,猛然想起負屭的情況。負屭口口聲聲否認他與她相戀過的記憶,或許她的狀況亦是雷同,她也還失了某些相當重要的過往而不自知……
她沒從負屭懷裡掙開,他掌心溫暖無比,五指探在她濃密髮絲間,指腹溫柔廝蹭,無語安撫著她。她的身體,比意識更早接受了他是她深愛過的那個男人,過往對他的依賴,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她一個人太累了,獨自支撐著往昔回憶,真的好沉重。
“別心急,我們一步一步釐清始末,走過的痕跡不會輕易消滅,有果必定有因,我們拼湊出完整的故事,把你與我欠缺的記憶找回來,無論最後發現實情是甜美或苦澀,我們一起找回它。”他低語,灌注予她面對的力量。
也許,結果會讓人失望,他的遺忘,不過是因為他對於這段感情不若她深刻。
也許,正同他所言,一個無法抗力的理由,迫使他忘卻她,不是出自於故意或惡意。
也許……
她該給他證明的機會,而非輕易定他罪名。
她頷首,感覺腳步踏實了些,不再飄蕩無依、茫然失措,毋須和內心聲音相互抗衡,害怕去探知真相。
“現在,由你來看水鏡的顯影是嗎?你要看你的或他的過去?”勾陳問她,右手輕易扶正無框鏡面,方便她坐著觀賞。
“他的。”她沒有太長時間去考慮。比起她的部分,她更亟欲探知負屭發生過何事,相信這亦是負屭想要明白的。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