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重複這個字。
然後,一切又回到聆聽她胡言亂語,他得一句、一句糾正的場景。
一路上,馬車緩緩行進在鄉野小路。
鳥語,花香;人煙稀少。
到了夜晚,更讓冷焰頭疼的事再度來臨。
不知道唐婉兒是白天睡多了還是怎的,到了夜晚,她精神挺好,清醒得像一大早方睡醒的人,完全不知道駕車人的辛苦,硬拉著他東扯西扯。
但如果說她精神好,其實又不然。
紅眼睛底下兩處漸深的黑眼圈是久久未睡足眠的人才有,她到底是睡過還是沒睡過?
“天上的星星,漂亮。”已經會流利說些簡單字句的唐婉兒,興致勃勃指著天空閃爍的星子。
冷焰生起用來取暖的火隔開了彼此,隨風輕擺的火減輕了夜裡的微寒,也烘得唐婉兒的頰泛起兩團鮮豔的緋紅。
“月很圓。”
“今天是十五。”冷焰掐指一算,只剩一個月又十天,照這樣下去,他必須日夜趕路才能趕在時限前到達杭州。
沉陷在該走哪條路比較快,哪裡有野店可以買些乾糧上路,還有要怎麼在必經的城內不讓唐婉兒被發現的思緒中,腦子裡的盤算突然像陷入泥坑的馬車停滯下來,頓住在做出結論之前。
一直盯著地面沉思的他直覺地傾耳,除了夜梟呼呼,再無其它。
他找到思緒中斷的原因:少了唐婉兒的嘈雜。荒謬,他竟然習慣她在他身邊吱吱喳喳的聲音。
抬起眼望向左前方,唐婉兒正蜷著雙腿,臉貼在曲起的膝上,映照火光的白髮遮去她大半容貌,只露出閉上的眼,和雪白的眉。
為什麼會是這副容貌?這個疑問在冷焰心底迴盪不下十次,她的身子除了白,就只剩眼與唇的紅,什麼原因讓她變成這模樣?
難道是唐堯將她當成藥人煉製才變成今天這樣子?思及此,一股潛藏在體內深處的怒氣倏地湧上,他明白,是不平她被如此對待。
人,被殺比被迫過得生不如死還來得痛快,他是殺手,會殺人、給人一個痛快,但不會折磨人,所以無法苟同唐堯的手段。
再怎麼陰險狠毒都該有它的極限,唐堯顯然沒有。
在他眼底蜷曲的身子忽然顫了顫,露出一邊的眉眼突然緊蹙,倒抽口氣的聲音響起,唐婉兒以令人意外的迅速抬起螓首回頭看了身後好一會兒,才轉回來抬起雙手拍拍臉頰,又開始不管冷焰聽不聽都要開口的自言自語。
一直隔火注視她的冷焰沒有錯過她一連串的動作。
那模樣彷彿她剛做了惡夢似的。
如果是這樣,那她眼下的黑眼圈就說得通了。
但,為什麼?
不是在寒玉房!
唐婉兒梭巡身後,沒有人,這才安心地喘了口氣。抬手輕拍臉頰振作精神,現在的她可以用手碰到自己的臉,白天不會被綁在床上,夜晚也不會再被懸在寒玉房吸納至寒之氣。
背後也不會再有被人躲在暗處窺視的恐懼,不會再有。
數不清第幾次確認自己已離開唐門,唐婉兒拍著惶惶不安的胸口,安撫夢魘醒來的心驚膽戰。
不敢睡,她從離開後就不敢睡啊!
害怕一覺醒來又像過去一樣,而這些天像正常人似的走動著、生活著,原來只是一場夢,也許是在莊裡的床上睡著夢見的,也許是在寒玉房。
總之,她害怕這只是夢一場,不敢睡,怕一睡,這夢就醒了。
必須說點話讓自己別睡著。唐婉兒告訴自己,雖然她仍然無法把話說得很流利,但她知道,身邊這個人會聽,就算表情再怎麼難看也會聽,而且還會教她說話。
他是個好人,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帶她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