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的癸姑,突然被鐵器“嘩啦”的撞擊聲驚醒,這是什麼聲音,她還沒有反映過來。房子裡一片漆黑,她看見視窗暗淡的光澤,忽然明白,便翻身坐起,下了鋪沿,趿著鞋,摸起火柴擦亮一根點燃蠟燭,她伏下身子朝鋪底下瞧,好傢伙,那隻匣子夾住了一隻碩大的老鼠,它的身子還在掙扎,尾巴還在微微擺動。
菜花蛇有美食了。癸姑心裡唸叨著,仍盯著那該死的老鼠看,片刻它的身子就不動彈了,它死了。癸姑沒有直接伸手去取那隻夾住了老鼠的匣子,而是從鋪底下退出來,從門旮旯拿一根撐衣服的叉子,再伏下身子,將鋪底下那隻夾住了老鼠的匣子撥出來。
老鼠被夾的部位是連著脖子的腦袋,都夾扁了,沁出殷紅的血,頭上的兩隻眼睛黑米粒樣地從眼眶裡鼓出來,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相。
次日凌晨,寺院司鐘的和尚尚未打鐘,癸姑就出了臥室,她倒拎著那隻已經僵硬變形的老鼠屍體的尾巴,繞過寺院前門,踏著灑滿了薄薄的一層雪粉的地面,一陣小跑來到兀立著參天古柏的同樣蓋著一層雪粉的草坪,目光四處打量,卻不見那條菜花蛇。
忽然她發現一條雪鏈,盤桓著的雪鏈銀光閃閃,仔細看時,不是雪鏈,是那條渾身裹滿雪粉的菜花蛇,它像癸姑手裡拎著的老鼠一樣僵硬了,已經死了。
癸姑嘆息著,還有些不相信,用腳尖輕輕挑了一下,菜花蛇的身子也機械地動一下,它確實死了,還昂著那顆沒有低垂的頭,對著寺院方向,包括那雙一直睜開的眼睛噙著的期望,永遠定格成一種壯烈的姿勢。
這時,寺院的鐘聲敲響了,隨之眾僧尼唪經的聲音鼎沸。癸姑把那隻本該犒賞菜花蛇的老鼠甩出了寺院圍牆之外,便到誦經閣找到空覺法師,告訴他那隻聽經的菜花蛇昨夜冷死了。空覺法師雙手合掌,淡定地說,阿彌陀佛,這可憐的生靈總算解脫,我佛慈悲,超度它吧!
接著,空覺法師從寺院工具房拿出一把钁頭,來到參天古柏之下,挖一個坑,將那條死去的菜花蛇掩瘞。跟來的癸姑幫著踩踏填在上面的土坷垃,使勁地,她那雙冷成紫芽姜的小手和她上身套著的那件未扣對襟的小棉襖漸漸地變得暖和了。
天空停止了飄雪,彷彿上面的凍雲都變成了空覺法師頭上長出的細細密密的白髮,讓他更顯得滄桑、穩重、慈祥、厚道。和他一樣肅穆地站在一冢新修蛇墳旁的癸姑,也學著他的樣子和口氣念阿彌陀佛,並跟著他說,我佛慈悲,蛇哦,願你隨緣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