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修長的手指指著自己,面上帶著濃濃的嘲諷。
“別跟我假惺惺的,我顧漁受不起也不想受,你們這種人……”少年斜眼看著她,帶著幾分傲氣,“不配……”
說罷,轉身而行,悠揚清遠的歌聲隨即響起。
他唱的是詩經采薇,這一首憂傷的歌,但此時從這少年口中唱出來,卻帶著幾分冷冽,聽起來十分的怪異。
顧十八娘已經從前世對於顧漁的那種崇敬膜拜的情緒中清醒過來,望著那少年搖搖的身影,在想著方才如雷震耳邊的話,面色越來越凝重。
且不論這少年將來會有怎樣的輝煌,但目前來說,他竟是在威脅他們。
方才的事不管其中有什麼誤會,但只要人看到了,都不免做出一些不好的猜測,而這種猜測一旦流出,無意就是對曹氏的催命符。
她只想著要對付顧寶泉這一個畜生就能改變命運了,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了其他人,而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然是顧漁。
顧漁,上一世這個名字帶給顧十八娘深深的震撼以及莫名的喜悅,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方才,但現在已經煙消雲散了。
很明顯這個孩子對他們一家的態度不怎麼好,顧十八娘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那濃濃的厭惡。
他說要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顧十八娘不由攥緊了領口,感覺呼吸困難,流言,尤其是這種流言,而且是在這個時候的,一旦傳出,她們一家的境遇可想而知……
如果再有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她們一家定會被驅逐出家族,這樣的話,曹氏說不定還是會為了清白自盡,而一切的一切就要回到命定的軌跡……
她不過是才冒出對付顧寶泉的念頭,就會突然出現這個人丟擲這個威脅,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力量?
不管是誰,只要威脅到她,就是敵人。
“顧漁。”顧十八娘大步邁向前,看著前面的背影,緩緩道,“聽說,是你母親當初下藥媚惑了大伯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的聲音輕柔緩緩,還帶著幾分好奇,如同小女兒家的八卦閒談。
歌聲戛然而止,前面的少年脊背一下子挺直,他猛地轉過身,細長的雙眼彌補陰雲。
是顧樂山的兒子,顧家的少爺,這樣的話還真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出來,而且說得如此輕鬆隨意。
顧十八娘這句話,碰觸了他心底最不能碰觸的地方。
“賤人”他猛地回走幾步,怒喝道。
這個一向卑躬屈膝和顏悅色待人的少年身上驟然散發出一股狂暴的氣息。
來歷,始終是這少年的逆鱗,這是激勵他前進的力量,也恰恰是他的弱點。
顧十八娘神色不變,毫不避開他怒視的目光。
“這事人人都沒親眼見,卻說得都跟真的一般,”她淡淡道。
狂怒而來的少年聞言冷笑一聲。
他立刻明白這少女的心思,怎麼?不就是想要藉此告訴他,方才所見的事不足為信而已。
這小丫頭,果真有些心思。
雖然明白她的心思,顧漁也自有話應對,但不知為何,那些話卻堵在心口說不出來。
看著眼前逼近的少年面色鐵青,顧十八娘不慌不懼,迎著他踏進三步,二人相距不過一步之遙。
一高一矮,四目相對。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人是男兒。”顧十八娘淡淡道,收回逼視的目光,後退幾步。
顧漁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世上,做女子的總是要不易些,說不得辯不得,”顧十八娘也不再看他,幽幽嘆口氣道,“華清池水馬嵬土,洗玉埋香總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