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好比撞上活鬼似地目瞪口呆。
皇帝私自出宮是很丟面子的事,在群臣面前,他還是要面子的,尤其是閣老面前。
糊里糊塗將李東陽抬進院子,還要他下轎共飲兩杯,都怪自己沒有認真想想。
京城三品官方許坐轎,劉瑾將違例乘轎的官員整得死來活去,他也知道。
他要是想一想,自然知道轎子裡的人並非尋常。
再說,千戶府所在的積慶坊和鳴玉坊沒有其他居民,四周戒備森嚴,若非大學士,恐怕也闖不進來。
侍衛只以為皇上召見李東陽,所以一路放行。
正德無地自容,硬著頭皮上轎。李東陽說:
“陛下,轎中沒有周旋餘地,恕臣不能行禮了。”
正德心裡氣惱。
“恕你無罪。你怎會知道朕住在這兒的?”
李東陽自然擔心正德的懷疑他。但認出正德後的短短時間裡,他已經想好應付。他不慌不忙說:
“臣防友經過,路上一個刺客跳進臣的轎裡,手裡拿著劍,將臣持劫來的,臣並不知道陛下住在這兒。如有半句虛言,願受陛下重罰。”
自從去年沒有扳倒八虎後,李東陽這個大學士朝不保夕,提心吊膽過日子。
他一向將正德當作問題少年,在不該見到正德的地方見到他,以後的處境就更糟糕了。
“朕在這兒呆兩天,很快回宮,不要傳出去才好。”
“陛下私自出宮,臣再糊塗也不會將行宮說出去。臣擔心陛下在宮外,有個三長兩短,臣如何向先帝交代呢?臣出門戒備森嚴,還是有刺客從天而降。臣不想當千古罪人,陛下放臣告老返鄉吧。”
李東陽說著竟嗚嗚咽咽哭起來。
他天生比別人感情豐富,來一副急淚並不太難,可這一哭還是讓正德難過起來。
他想到劉健和謝遷,對三位閣老他還是有感情的。
“先生不必擔憂,朕不會有危險,也沒閒著,國家大事在朕心裡裝著。你們和司禮監共事相處還好嗎?朕聽說劉瑾失於嚴酷,你是四朝元老,凡事多擔待些。”
“劉瑾還是挺好的,朝臣應該好好整頓。”
“劉瑾老提到邊軍年例銀,依先生看能否革除?革除後會不會造成邊患呢?”
李東陽和劉健、謝遷原先也商議過年例銀,只是內官問題沒有解決,騰不出時間想辦法。
正德從不跟他們討論政事,現在劉瑾說話算數。他說話算數,首務之急當然解決左班官,所以急著整肅邊務。
李東陽對年例銀的弊病了如指掌,可栽掉一年增補幾百萬兩的年例銀,得失面太廣。
他和劉健、謝遷不敢輕舉妄動,不僅因為內官沒有解決,還因為如此錯綜複雜,皇帝沒有給足權力,是不可能辦好的。
每年數百萬兩銀子都落入私人腰包,他們也分潤一部分。
他知道劉瑾有信心,就能辦好,因為正德將大權都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