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過了一會兒放緩口氣:“好。”他的回答太過乾脆。我沒有感到高興,只覺得古怪,多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望著我,我們的眼睛互相纏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隻四虎四鹿的方形青銅案桌上:“彎彎,我在想,要不要派人把你看起來。”
聽他說話溫和了,我也放柔語氣:“你不是已經這樣做了嗎?”他當然一定是昨天分手之後,便派人將我看起來了。要不然,我從百子池中漂出來,他怎麼能夠第一個到場呢?
“看你腫得太難看,本來打算過了這一陣子再找你的。”他道,“怎麼還跟以前一樣管不好自己?這長安城的治安那麼差,你這麼做跟找死有什麼區別?”長安城裡多遊手好閒、鮮衣怒刀的所謂遊俠,其實便是作奸犯科之流。
我否認:“這是個意外。客人的酒味道好,多喝了一點兒。”
“好酒?就是這種?”一個酒罈出現在我的面前,很眼熟的樣子。我歪著頭看了看,這種酒罈裡裝的是一種叫做谷熟酒的劣等酒,是下人喝的,味辣而性烈。原來我在案桌邊摸到的不是客人的好酒,而是百樂門裡不知道哪個倒黴酒鬼藏著的。
“看我不認你,你傷心得在借酒澆愁?”
“不……不是的……”我睜大了眼睛,他怎麼會得出這種結論的?我哪裡會這麼衝動?我回憶著,我怎麼會喝上酒的?——小吱……小吱?
“事情已經都挑明瞭,我也把話給你明說。彎彎,既然來了,就好好留在長安城跟我在一起。”他放下酒罈,眼睛裡在說,你別想逃了,連個扔在湖心的酒罈他都能撈上來,別說你這麼大一個活人。
可惜,哪怕是霍將軍,他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比如現在。
我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用意何在,提醒他:“霍將軍快要二出河西了吧?”
他的鼻翼立刻繃緊,眼睛裡閃出警戒的惕色:“只要知道有機會,你還想著要逃?”
這是當然的!
我現在特別後悔留在長安城,要不是當初眼睛不好,要不是小吱喜歡長安城,要不是為了璇玉姐姐缺乏人保護,我怎麼可能留在這裡?……看,留在長安的所有理由都和我本人無關,我自己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想留在這裡的。這裡有什麼好?物價飛漲、生活糜爛、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霍將軍又兇得要死……我喜歡的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哐啷——”
酒罈摔碎,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捂住耳朵——今天他吃了多少火藥啊?還沒炸完?
他吼:“告訴你,我不是‘快要’出河西了,而是今天!”我愣了愣,這麼快就要出征?難怪他那麼暴躁——那他更管不住我了。
他也清楚這一點,惡狠狠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捏不住你了?!”
捏?這用的詞語多難聽,好似我是一隻會畢啵亂跳、四處逃竄的螞蚱蟲……
他逼近了我:“你來告訴我,什麼叫做‘見一次難受一次’?”我依稀記得這是我的酒醉胡言。他的眼睛裡又燃燒起了剋制已久的火光,手指卡在我的胳膊上,“彎彎,我們現在又見面了,你告訴我,你這一次又難受在哪裡?!”
“你把我的胳膊擰得很難受,我耳朵被你吼得也很難受。”我避重就輕。
“我告訴你我難受在哪裡!”他根本不理會我的申訴,狠狠壓住我的胳膊,“來了長安卻不來找我!見到了我居然不打算認我!現在還想著趁我要去打仗,憑著你的那點功夫離開我!對不對?!”他的手指越發用力了,“我真該立刻廢了你!”
“痛……”我哀求。他道:“痛?!就是要讓你痛,痛醒一點。既然心裡有我,你就要把那些莫名其妙的鬼念頭都收起來!”
我勉力掙扎:“誰說我心裡有你?我沒有你我活的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