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回想,連續這一槍難以名狀;若非要說,唯一字或可蔽其一二。
——快。
當真迅雷不及掩耳,等觀戰道眾回過神來,槍尖已然抵在了刀身上,彷彿兩人並非隔有數丈遠,而是連續從始至終就在寵渡跟前杵著,這會兒只是聳了聳肩,就把那槍遞到了。
丁——
直至刀槍交擊的剎那,才從連續原來所處的位置傳出一道破風聲,——噗!伴隨著槍身陡然亮起的銀光,地面上憑空乍現兩條凹縫。
短的那條,乃槍意切割所致。
長的那條,則是被寵渡田間老牛也似、身不由己用雙腳生生犁出來的,在三兩息的工夫裡飛速拉伸,延展,一路撕風裂氣飛沙走石,就像大地被猛然開了一道口子正不斷地向外飆血。
兩條地縫交接處,前一刻還是寵渡,此時卻是連續“鳩佔鵲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愈退愈遠的赤紅人影,臉上掛滿冷漠與孤傲。
撞開寵渡的,其實是連續催動秘法化氣為實連人帶槍結成的一道分身:摹其形,固其態,聚其意,蓄其勢,逞其能;故而雖非本尊卻勝似本尊,頂著寵渡滑過了大半個院子猶未止歇。
並非寵渡扛不下內中力道,實則這一擊快到來不及憑肉眼捕捉。
眼下之所以還能喘氣兒,除了危機驟臨時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更不乏運氣:若將魔刀上挪則少半寸,下移則多半寸,但凡寵渡稍快或稍慢些許就絕不會如眼下這般恰到好處。
而一旦錯過槍尖,據這一槍的威勢來講,銅皮鐵骨又如何?心口被戳個大窟窿已屬萬幸,極可能半邊身子就此沒了,甚而直接碎成一堆肉塊兒。
簡而言之,但有差池十死無生。
不怕?
那是假的。
涔涔冷汗順背滑落,寵渡收束心神頓腳抽身,將勢就勢閃跪在旁,雙手握柄橫削,攔腰就是一刀。
砰!
槍人分身轟然迸裂,瑩瑩晶點拖著束束流光紛飛四射,一似年夜綻空的五彩煙花,又如受驚哄散的螢火蟲群,鋪天蓋地飛滿院內院外,星星點點閃爍不定。
豈意這些光點盡皆化人:
附於殘兵的身著白衣。
溶在水裡的身著黑衣。
濺入樹叢的身著青衣。
當空浴日的身著紅衣。
落地沾土的身著黃衣。
想此前棍破兵龍,殘刀滿院斷劍遍地;其餘水、木、火、土四素隨處可覓取用不竭,故此五行齊備分毫不缺。那光點無算也即分身無算,遠近高低層層疊疊,姿態萬千卻都槍指垓心。
所幸早在第一縷黃衣分身現形的當口,寵渡即有所察,頓覺一股瀕死危機。這危機之猛之烈,遠勝先前那一槍,令人鬚髮倒豎如遭雷擊。
電光石火間,就著刀中餘留的三兩分火氣,寵渡揚刀指頂急畫一圓藉以聊定陰陽,旋即將刀深插入土,沉聲暗喝:“魔轉陰陽。”
說時遲那時快,連續輕拂長袖。
槍人蜂擁,密如雨下。
紺紅魔光,破土而出。
兩邊步調一致難分先後,在圍觀道眾的驚呼聲中,在覆蓋半個院落的開闊地界上,光人對撞六色交織,繪就一道多彩琉璃的碗狀鋒面倒扣在地,彷彿半個太陽掛在地平線上。
初看恍如日斜西山:目力所及槍人礙眼,泱泱如雲翳,沉沉似陰靄,從四面八方往裡壓,欲將那餘暉盡數遮蔽,碾磨,吞噬,埋葬,但教紅日永墮無邊幽暗。
細看卻是旭日東昇:紺芒噴薄霞光四射,炎炎似火焚,耿耿似利劍,輔以火氣與魔性,任他人潮洶湧仍自不斷碰撞,撕裂,粉碎,突破,總把撲上來的五色槍人復作斑斕元氣氤氳成大大小小的光圈,活似一串串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