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默立,他想起了中學時看的那個電影《狼牙山五壯士》。”(第184頁)總之,在這部神奇的小說中,人們隨時都可以看到這種對狼的不著邊際的比附和讚美。
2004《狼圖騰》(3)
為了用事實改變人們對狼的偏見和敵意,為了充分證明草原民族以狼作圖騰的合理性,從而最終將“狼圖騰”變成對人類生活具有普遍意義的精神資源,作者讓小說中的人物陳陣抓回一條小狼養了起來。陳陣不僅能“親身感受、親手能摸到狼性溫柔善良的一面,……慢慢地品味著這種純淨的友誼,覺得自己的生命向遠古延伸得很遠很遠。有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老很老了,卻還保持著人類幼年時代的野蠻童心”(第170頁),而且,精神生活隨即立竿見影地發生了變化:“陳陣覺得自從對草原狼著了魔以後,他身上萎靡軟弱無聊的血液好像正在減弱,而血管裡開始流動起使他感到陌生的狼性血液。生命變得茁壯了,以往蒼白乏味的生活變得充實飽滿了。他覺得自己重新認識了生命和生活,開始珍惜和熱愛生活和生命了”(第171頁)。到最後,“陳陣的思緒漸漸走遠。他突然覺得,生命的真諦不在於運動而在於戰鬥。哺乳動物的生命起始,億萬個精子抱著決死一戰的戰鬥精神,團團圍攻一枚卵子,殺得前赴(僕)後繼,屍橫遍宮。那些只運動不戰鬥、遊而不擊的精子全被無情淘汰,隨尿液排出體外。只有戰鬥力最頑強的一個精子,踏著億萬同胞兄弟的屍體,強悍奮戰,才能攻進卵子,與之結合成一個新人的生命胚胎。此間卵子不斷地分泌殺液,就是為了消滅一切軟弱無戰鬥力的精子。生命是戰鬥出來的,戰鬥是生命的本質。世界上曾有許多農耕民族的偉大文明被消滅,就是因為農業基本上是和平的勞動;而遊獵遊牧業、航海業和工商業卻時時刻刻都處在殘酷的獵戰、兵戰、海戰和商戰的競爭戰鬥中。”(第171頁)
儘管這條狼從來就不曾改變過它的負恩忘義的本性,“絲毫不感謝陳陣對它的養育之恩,也完全不認為這盒食是人賜給它的,而認為這是它自己爭來的、奪來的”,但是,在作者和小說中的人物陳陣看來,這恰是一種美德。在他們看來,負恩忘義的狼比知恩圖報的狗要高貴:狗看到主人端來食盆,“就搖頭擺尾感激涕零”,實屬卑賤,而狼對人的照顧“根本不領情”,則是“高貴的天性”的表現。雖然狼的“獨立特性、桀驁不馴”讓陳陣“覺得脊背一陣陣發冷”,但是,他還是要令人費解地讚美它,甚至以它為師:陳陣“在一旁靜靜地看小狼進食,虔誠地接受狼性的教誨”(第169頁)。作者透過極其虛假的想象和描寫,賦予狼以詩意的情調和完美的德性。在陳陣的眼裡,狼的難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是悅耳動聽的美妙音樂:“小狼歡天喜地地長嗥著‘哭腔哀調’,興高采烈地向狼群‘鬼哭狼嗥’,激情澎湃地向草原展示它的美妙歌喉。小狼的音質極嫩、極潤、極純,如嬰如童,婉轉清脆。在悠揚中它還自作主張地胡亂變調,即興加了許多顫音和拐彎。……兩人聽得如醉如痴,楊克情不自禁壓低聲音去模仿小狼的狼歌。”(第258頁)然而,最後的結局否定了作者的所有讚美和幻想。最後,這隻小狼直到受盡陳陣們的折磨一命嗚呼,也沒有給瘋狂的狼圖騰崇拜者帶來什麼令人滿意的研究成果和重大發現。卡西爾說:“在人類文化的任一領域中,‘卑躬屈膝’的態度都不可能被設想成為真正的和決定性的推動力。從一種完全被動的態度中不可能發展出任何創造性的活力來。”(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第1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