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北麓的凍土被馬蹄踏出連綿裂痕。大鴻臚山濤掀開貂裘車簾時,正看見天際盤旋的禿鷲俯衝而下,從雪地裡叼起半截凍硬的斷指——那是上月戰敗的烏桓斥候留下的。隨行的匈奴通譯骨力貼耳低語:\"大人,鮮卑人的狼旗在三十里外。\"
慕容部的營地依山而建,三千頂穹廬氈帳呈狼齒狀分佈。山濤注意到主帳前懸著的不是傳統狼頭骨,而是九顆鑲金的人顱骨,空洞的眼窩裡塞著夜明珠——這是慕容廆接任大單于後新立的規矩。
\"晉使遠來,竟未帶鹽鐵?\"慕容廆把玩著山濤獻上的青瓷茶具,鹿皮靴隨意踩在漢地輿圖上。這位三十出頭的鮮卑首領生著雙罕見的灰藍色眼睛,此刻正盯著案几上的《周禮》,書頁間夾著幷州邊防佈陣圖。
次日會盟,慕容廆的次子慕容皝牽來十匹瘦馬。\"此乃漠北龍駒,換晉國工匠百人。\"少年故意用生硬的洛陽官話說道。山濤撫過馬匹凸起的肋骨,突然掀開鞍韉——內側烙著清晰的\"幽\"字,正是上月邊境失蹤的軍馬。
\"大單于說笑了。\"山濤示意隨從抬出十口樟木箱,\"此乃鄴城巧匠所制連弩,可三矢齊發。\"當鮮卑武士爭搶弩機時,他狀似無意地提起:\"聽聞拓跋部最近得了批高句麗匠人?\"
慕容廆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沒想到晉人連鮮卑各部矛盾都瞭如指掌,卻仍大笑著割開羊喉,將血酒潑向晉使:\"三日後來獵鹿,帶著你們的互市清單!\"
圍獵當日,慕容部勇士驅趕著數千頭馴鹿穿過冰河。山濤的馬車陷入冰裂縫隙時,慕容皝突然拔刀抵住他咽喉:\"漢家官兒,拿幽州三個邊鎮換鹿群如何?\"隨行晉軍剛要拔劍,四周雪丘後立起數百張角弓。
\"三鎮換鹿?\"山濤輕推刀鋒,\"不如用代郡鹽池換貴部三年不犯邊。\"說著從袖中抖落一卷羊皮,竟是標註著慕容部冬牧場的水源圖。慕容廆見狀摔碎酒囊,雪地上頓時漫開血色的馬奶酒。
當夜,鮮卑巫祝在祭壇上焚燒晉國旗幟時,山濤卻在客帳發現蹊蹺——送來的烤全羊腹中塞著羯族文書,上面記載著幷州胡人武裝的暗語。他蘸著羊血在袍襟寫下:慕容通羯,速告晉王。
第三輪談判設在狼居胥山舊址。慕容廆故意遲到兩個時辰,晉使團的手足已凍得失去知覺。\"我們要幽州軍械坊的匠籍。\"他開門見山,灰藍眼珠映著山濤發紫的嘴唇,\"還有每年十萬石粟米。\"
山濤呵開硯臺冰碴,揮毫寫下\"可議\"二字,卻將筆鋒停在\"粟米\"旁:\"當年檀石槐大單于也只要五萬石。\"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漢話呼救聲——竟是邊境被擄的晉人農戶,被鮮卑騎兵用繩索系在馬後拖行。
\"這些兩腳羊換匠籍,如何?\"慕容廆的彎刀拍打著俘虜後背。山濤注意到俘虜衣領內襯的葛布質地,突然撫掌大笑:\"原來拓跋部的細作在此!\"慕容廆臉色驟變,揮刀斬斷繩索,這才發現\"俘虜\"肩上有拓跋部的狼頭刺青。
冬至前夜,山濤邀慕容貴族觀星。當銅製渾天儀映出紫微垣時,他忽然嘆息:\"熒惑守心,恐不利長子。\"慕容廆手中金盃應聲落地——其長子慕容翰正率部西征拓跋。
次日清晨,鮮卑大營爆發內訌。山濤冷眼望著互相攻訐的部落長老,將連夜整理的《五胡世系表》投入火盆。表中詳細記載著慕容部與宇文、段部鮮卑的血仇,更有其私通高句麗的鐵證。
\"大鴻臚好手段。\"慕容廆深夜闖帳,彎刀插在案几上猶自震顫,\"明日籤盟約,但我要加上一條...\"他蘸著唾沫在絹布畫出陰山輪廓,\"在此設立榷場,晉軍不得駐防。\"
山濤凝視著那道扭曲的墨跡,忽然將硃砂點在漁陽郡位置:\"此處榷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