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他小小的心靈裡第一次閃過一個詞:憂傷。
然後他們開始了漫長的十年的通訊生涯。因為要寫信,所以顧意冬的字練得極好,還在省市級比賽中多次獲獎。比起顧意冬的精心操持,喬落的回信要顯得漫不經心得多。常常是一兩個月不見迴音,或者回信卻是隨意地在一張數學卷子的背面,偶爾還會用幾幅簡筆畫應付了事。饒是這樣,顧意冬仍然開心不已,試圖從喬落閒散的文風中找出她生活的蛛絲馬跡,連那張數學卷子他也從頭做到尾,然後因為喬落簡潔的演算法更加深對她的崇拜。
是的,崇拜。
也許是年幼時代的慣性,顧意冬並不會想到那個年代如洪水猛獸的詞彙:早戀。他只是在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之外,滿心關注著那個人風生水起的燦爛人生。
他們人生的再次交會是在他十八歲那年,喬父把喬落的戶籍遷回北京備戰高考。他還記得在那個喧囂雜亂的火車站,他焦急地站在人群中生怕找不到她。
然而他實在多慮,擁擠的人群中,一襲淡綠色連衣裙的她是那麼的清靈出眾,一眼就可認出。他忽然覺得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試了幾次才張開口,一向淡定自若的聲音微微顫抖:“落落!在這裡!”
女孩聞聲轉頭,一雙秋水翦眸盈盈地望過來,然後瞬間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
那立時變成顧意冬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從此,萬劫不復。
顧意冬看著面前笑容得體、從容與客戶應對的喬落,眼神暗沉,心像是被一根細線緊緊勒住,吊在陰冷的谷底來回擺盪。
落,離開我就這麼讓你如釋重負麼?
他只覺體內如有一萬隻螞蟻啃噬他的所有血脈。
她竟然如此雲淡風輕!
她可知這些年他是怎樣一個日子一個日子的生生捱過?
她可知自己用了多少心力才堵住心上那個汩汩淌血的窟窿?
而她,竟然在他毫無防備之時以他表弟的未婚妻身份滿不在乎地登場!讓他這些年挨的苦楚受的折磨瞬間全變成一場笑話!
那個夜晚,他終於不能再假裝,他看住鍾進:意冬哥不是要跟你搶。而是喬落,本來就是我的。
可是他自信的背後是多麼的怯懦,他顧意冬無論走到多高,面對喬落,永遠沒有底氣。
不過是因為愛她,就找不到自己。
他在員工檔案中翻到喬落的住址,他也看見上面母親那欄填著:已故。
一瞬間就已經心軟。
這麼些年,他總是想著,以喬落的驕傲堅強一定會在大洋彼岸開拓一片新的天地。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變故。他久久地盯著檔案上那短短的兩個字,只覺那淒涼之意鋪面而來,他覺得心,痛。久違啊……
他知道他可以問賀遲,可是他不要。因為是喬志國的妻子,所以他不要;因為詢問的物件是賀遲,所以他不要。
他記得那天的混戰,賀遲吊兒郎當地倒在地上,諷笑:顧意冬,我跟大鐘說的是真的,我跟喬落在一起三年!
他眉目不動,只是看著賀遲:我不信——因為,你愛她。
賀遲愣了一下,眸光一閃,大笑起來,然後猛然翻身劇烈咳嗽。
他是不信,可是,他仍然不想去跟別的男人打聽喬落的過往。
從那之後,多少個夜晚他整夜守在她家樓下,看她燈亮燈滅,就是不敢跨前一步。
他們都知道,這一步不只是要邁過七年的歲月莽莽,還有那他們無力埋葬的前塵往事。
那個夜晚終於憑著一股酒勁一鼓作氣地衝到她的房門口,卻生生止住,不敢敲門。
寒冷的樓道里,他久久地將頭抵在她家冰冷的防盜門上,拳頭攥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