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道:「多看著點林家庶女,莫叫她死了,鄭家的女郎也照顧些,還有趙金元的夫人,趙金元若敢拋棄糟糠之妻,你只管將他剁了去餵狗。」
季青臨頗感意外。
李姝竟會管這些瑣事?
她不是隻會殺人奪權麼?
這般想著,殿內李姝輕輕一笑,聲音低低的:「生為女子,總會比男子艱難些。」
季青臨心裡說不上甚麼感受,再看李姝,她仍是笑著,像是在說吃飯喝茶一樣隨意,將自己的心酸隨口而出:「本宮若為男子,這些朝臣世家哪裡會為難本宮?」
「別的不說,只說恨本宮入骨的季家,若本宮不是女兒身,是個皇子,你說,他們會不會對本宮馬首是瞻?」
季青臨劍眉微蹙。
若李姝是皇子,那她平權臣也好,壓世家也罷,都是殺伐果決,天生帝王。
可她偏偏是女子,那便是肖想皇位,不擇手段。
大夏的女子地位縱然高,但也不曾出過女子為帝的先例,李姝總攝朝政,已經是無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暗衛寬慰道:「殿下縱為女兒身,但才幹並不輸男兒,既是如此,又何必在乎俗人眼光?」
李姝笑了起來:「你哪裡知道,本宮身為女子,從出生便輸了一切。」
夜裡的風有些涼,李姝的聲音輕輕的,風一吹,散落各處消失不見。
季青臨蹙眉去瞧,她還是往日語笑嫣嫣的模樣,像是甚麼都沒說過一般。
她早就習慣了世人對她的偏見。
偶爾流露的隻字片語並不是想抱怨甚麼,只是隨口一說,不痛不癢。
看著殿內與暗衛仍在說話的李姝,不知為何,季青臨覺得她很慘。
她不是天生就是公主,更不曾萬千寵愛於一身,原生家庭斷絕了她對溫暖的所有嚮往,勾心鬥角的朝政讓她斂去所有柔軟,她殫心竭慮數十年,也不過得一個蛇蠍心腸的評價。
世人只看到她的弄權,從不曾留意她的艱難。
季青臨抿了抿唇。
殿內的李姝正在交代事情,暗衛一一應下,心中卻頗為疑惑,看了李姝片刻,問道:「世人對殿下誤解極深,殿下為甚麼還要這麼做?」
「林家庶女也好,鄭家女郎也罷,又或者說大司農的夫人,殿下心疼她們為女子頗為不易,這些屬下都能理解,但,殿下為何救季家的人?」
「季家可是一心想殺殿下。」
聽暗衛說起自己,季青臨斂了心神,支起耳朵去聽李姝的話。
——他這兩日守在昭陽殿,為的就是弄清李姝的用意。
李姝是怕季家擁兵一方威脅皇權,想趁此機會消減季家的權利,還是設下圈套一舉將季家斬草除根?
不是他把李姝想得太壞,而是李姝這些年的行事作風,很難讓他往好處想。
儘管李姝身世的確悽慘,對同為女人的人頗為維護。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姝聽到暗衛這般問自己,只是展眉一笑,笑著說道:「不為甚麼,本宮只是覺得,季小將軍的性格委實招人喜歡,便愛屋及烏救了他的暗衛,左右他又傷不了本宮,本宮順手救下他的暗衛也無妨。」
暗衛微訝,道:「只是因為這些?」
季青臨比暗衛更加驚訝。
這不可能。
李姝怎會為這般荒唐的理由救他的暗衛?
權傾天下的長公主,每做一件事都有她的用意,她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更不會做這種有利於敵人而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可她說話時的表情是一派坦然的,完全不同於往日的咄咄逼人,藍色的髮帶飄在她臉側,她整個人都是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