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沉重地咳了幾咳,站起來道:“那我們就做手術。馬上。立刻!”
我望著他深沉而堅定的臉,緩緩說道:“可是成功切除也不意味著治癒。還需要承擔長時間的治療、大量的花費和最終可能難逃死亡的結局。”
“丹妮,你怕麼?”文宇忽然問。
我閉上眼睛,回憶著平生所見生離死別的一幕,睜開眼道:“不怕。橫豎是個死。”
他上前幾步,伸手緊抱住我,在耳畔輕聲道:“不許說死。你不會死的。你怎麼會死呢?”
我輕輕一笑。死。誰也不希望自己愛的人死。即使死亡之車的汽笛已經鳴響,人們依然企盼自己手裡捏的是下一班車的票根,企盼本次列車永遠不要到站。可是,死亡就像土地一樣古老,空氣一樣絕對,時間一樣強大——生活一樣真實!沒有人能逃出死神的掌心,誰也無法找到傳說中的不死之藥。然而,死又如海一般深沉,夜一般安靜,詩一般含蓄,夢一般輕盈。它殘酷而涼爽,神秘而永恆,像橄欖林裡一陣悲風,原野上的那株紫罌粟,迴圈往復的鐘擺聲響徹空屋和閣樓老人在秋日黃昏吞吐菸圈。死既常又變。生命從有限的形式中退隱,匯入無限的、永在的形式中去,猶如河流歸海,春泥護花。死亡,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文宇,我有個請求。”
“你說。”
“你去找李建初,告訴鴻筱就是他的兒子。”
文宇的眼睛意外地擴張:“你……”
“我想讓他們父子相認。最好他能把他帶走。”
“你是不希望鴻筱知道你的病情?”
“不錯。起碼現在不要知道。”
看到文宇陷入沉默,我又說道:“如果我手術後沒有問題,那麼再告訴鴻筱我作了手術也不遲。如果……如果手術不成功,或者沒有用,那麼就讓他倚靠在自己的父親身邊吧。”
“那為什麼不等你動完手術再跟他講建初的事?你還是擔心自己會死對不對?怕他不能承受這個事實對不對?”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臉色略發紅,額頭上滲出一排細小的汗珠。我鎮定地道:“生死有命,你不要為我擔心了。”
文宇深深地嘆口氣,道:“我這就去找建初。”
人是找到了。話也交代完畢。如我所料,李建初堅持要帶走自己的兒子,並給我遞上一張兩百萬的支票作為撫養費。又說等鴻筱一畢業就送他去美國深造,回來後繼承他的公司。我心想,幸好李建初如今是個有社會地位的人,起碼鴻筱跟他走後過得不用那麼辛苦。
當然,我還必須告訴他這一事實並勸服他。
週末,鴻筱像平常一樣回到家中。他不但沒有因為那晚的無禮舉動而對我心存芥蒂,而且又開始像孩子似地跟我說話,笑眯眯地把學校裡的事一件件說給我聽。
等他彙報完畢,我道:“鴻筱,我要跟你說件事。”
“什麼事什麼事?”他湊過來,滿臉興趣盎然。
“不過你要答應我,聽完後不能……不能太激動,要冷靜。”
“這個……當然了。到底什麼事?”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這話好半天才被我羞羞答答地甩了出來。
鴻筱張大嘴巴,問道:“你……你知道了?”
“嗯,剛剛從院長那裡得知的。你的父親就是……”
“是誰?”
“就是……李建初。”
李建初三字一出,鴻筱的臉孔頓生烏雲。他“砰”地一拳砸在桌上,連呼:“不可能!怎麼會是他?你肯定在騙我。”
“我沒騙你,讓我告訴你事情的經過。”接著我便把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講給他聽。
鴻筱聽完後,著魔般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