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臥室自帶的浴室,放水,脫衣服。
大理石的地板,富麗冰涼;一面巨大的鏡子裝在牆上,可以照見整個人體。我對著鏡子將頭髮散開,用手一縷縷理平,這種感覺很是美妙。
我看到自己的身體,還是那麼蒼白瘦弱;頭髮,還是那麼枯黃稀疏。臉龐,因為沒有清洗而顯得疲憊灰暗;只有眼睛,那雙透著銳利與不平的眼睛,是全身上下最有生氣的地方。阿明當年就是因為這雙眼睛愛上我的。他說他一看到這雙眼睛,就看到了頑強的生命力,看到了對幸福的渴望,還有超於我年紀之上的滄桑機敏。
我伸左手,撫摸著右肩的梅花記。殷紅如血,襯在面板上,白底紅花,感傷而悽豔,彷彿這就是我命運的預言與見證。阿梅,生來就該是冷幽寂靜,於孤獨中吐綻青春的絢麗,輝煌一旦,燦爛一夕,再零落成泥,與螻蟻同葬。
水,從頭頂流到腳底,絲綢一般滑過我的肌膚。我喜歡水的觸感。柔軟、細微、流暢。被水包圍,是一種溫柔而安全的享受。涼水讓我清醒,熱水給我舒適。水裡夢幻旖旎,水裡飄搖靈動,水裡乾淨清香。
沐浴完畢,我將衣服穿好。走出浴室,坐在鏡臺前,用梳子梳理溼漉漉的頭髮。水珠沿髮鬢而下,滑過臉頰、下巴、頸子,就像蚯蚓細密的爬行。擦乾臉,往上面抹了一層護膚霜,看到臉龐煥然一新,不由朝著鏡中人莞爾一笑。
拉開門,徑直走向客廳。
客廳中只有倪太太一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穿的還是昨夜那身寶藍色旗袍,髮髻間插一顆豔光流溢的珠子。她聽到聲響,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個秀氣的微笑,溫言道:“起床了?餐廳裡本來做有早餐,現在都涼了。我要鳳姨幫你熱熱去。”我說不用,我馬上就回家。又問思思他們回來了沒有。
“今天早上七點鐘回來的,現在正睡著。你呢?昨晚睡得可好?酒醒了沒?”
我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不露聲色地道:“昨晚喝得太多,睡下去就跟死豬一樣。剛剛才起,洗了個澡。現在感覺精神多了。”
倪太太點點頭,又低頭看她的報紙,並沒有留我吃午飯的意思。
我也找不出理由逗留下去,說了聲告辭,移步到大門處,正要伸手拉門,門卻自動朝裡開了。接著一個人出現在面前,卻是穿得厚厚實實,手裡還握著一把臘梅的健之。
他看到我,喜不自禁,一把將我拉回客廳,說道:“怎麼要走馬上就是午餐時間了。吃完飯再走不好嗎?喏,我專門給你買的梅花。漂亮吧。”
我和倪太太都驚了。倪太太嘩地放下手中的報紙,不快地道:“健之,你拉拉扯扯的幹什麼。阿梅一夜沒回家,她家人一定很擔心。”
我轉過頭,對著倪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沒關係,我已經打了電話通知他們了。”健之更加滿不在乎,將我拉到沙發上坐下,又招呼鳳姨趕快開飯,說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再不吃飯是會出人命的。倪太太臉上陰雲重重,說道:“蘊之他們都還在睡覺,你好意思自己吃飯?”
健之迷惑地道:“他們這麼晚——噢,不對,是怎麼大早回來,鬼知道會睡到何年何月咧。把飯菜留給他們一些不就得了。”倪太太輕哼了一聲,但找不到反駁的話。
空氣靜固了幾分鐘後,矛盾迎刃而解。西裝革履的倪蘊之陡然現身於客廳,說道:“我馬上叫他們起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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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又坐在飯桌前。思思倦容猶在,氣呼呼地道:“今天又不用上學,幹嘛這麼早叫人起床。”蘊之沒有理會。從坐上飯桌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光就沒有離開過我。我自然知道為什麼。
敏之還是一臉冷漠,極少發話,只顧自己吃菜,彷彿在場的人他都不認識。健之因為大哥二哥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