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瀑轟隆聲。這時,她已看出寒石的修為大概與自己凝氣初期時相仿,行得雖快,但時間一長就難免會出現真氣難續的情況。
她咬了咬唇,突然急前兩步,握住寒石的手。
那柔荑軟滑冰涼。
寒石渾身一震,下意識地要縮回手,卻隨即感受到一股淳厚綿長的真氣自她掌心源源不斷地傳至自己的經脈裡。立即,他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自幼生活於佛門中,從未與異性有過肢體接觸,故而明知她別無他意,仍忍不住兩頰微燙,紅暈氳面。
他不敢回頭看她,惟有藉著她傳來的真氣,加快腳步。
簌簌風聲自耳際擦過,怎吹不散頰紅?
……
出了暖和如春的內島,穿過寒冷蕭瑟的外島,來到白雪茫茫的岸邊,冰冷刺骨的海風夾著淡淡的鹹腥味兜頭兜面地向他們猛撲過來。
她鬆開手。
寒石退後數步,雙手合什,低首默唸金剛經。
一望無垠的海面漂浮著大片大片的冰塊,藍得深邃,白得蒼茫,顏初靜極目遠眺,隱見淼淼茫茫的遠方,一葉孤舟,漸行漸遠。
為何?
蕭瀲之,你為何要不辭而別?!
迢迢千里的相伴,海浪洶湧中的生死與共,難道對你而言,皆已成過眼雲煙?連彼此相見一面亦是多餘?
一個個問句,纏繞於心,抑鬱難平。眼見孤舟影單,漸漸變成天邊的一點玄青,她終究禁不住心底的糾然,於是躍上一塊半浸在海水裡的巨石,喚出一聲:
“瀲之——”
肉眼不可見的真氣裹著這聲呼喚,穿透海風的重重阻隔,朝遠方飄去。
衣袂獵獵。
她忽然覺得很冷。
離江鎮,細雨之夜的品酒,她的微醉,他的第一個吻,輕柔的,激烈的,與他懷抱的溫度一般熾熱……
他展開紙團,笑道:“……唔,背信棄義?停妻再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哈哈哈,這休夫之書別出新裁,發前人未敢之言,小靜啊小靜,你真乃當世奇葩也!”
風急雨狂,夜色曖昧,他的聲音低啞暗沉,他說,小靜,叫我,叫我瀲之。
她不願開口。
而他的佔有更勝窗外的狂風驟雨,一回又一回,直至床塌。
後來,她騎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見,共抵極樂之境的一霎那,那雙桃花眸,佔盡了世間風華……
他說,江致遠負了你,而我永遠不會。
他說,千萬年太長,我也只能許你五十年。
他說,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無妻,膝下無兒,正等著娶你過門,好添幾個胖小子。
旅途睏倦,在暢意居用餐,他體貼入微——“去年我路經此地,嘗過一種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為解暑,等會你也嚐嚐,消消膩氣。”
魯府鬧鬼,他不懼陰事,親自入堂尋她。哪怕是身染陰邪之毒,曾命在旦夕,醒後依然不曾怪責過她半句,只道自己大意罷了。
海上航行,她胃口欠佳,每每用餐,他總費盡唇舌,將三分滋味形容成九分美味,中間不時穿插些江湖趣事,耐心誘哄,只為令她多吃幾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那時,不知不覺中,她已習慣在他的懷抱裡入睡,喜歡他那時而風趣時而甜蜜的私語,甚至已然有些依戀他無微不至的關懷……
她一度以為自己也許會愛上他。就在鯉魚精殘魂所化的金色光罩碎裂的前一刻,她與他十指交纏,決意盡力一搏之時。
她還記得他那時的眼神,冷靜,毫無怯意,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深沉,令人欽服。
而她一直無法忘懷他的不離不棄。
是的,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