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過來,瞎子根本難以想象以裴遇的身體狀況是怎麼做到像個正常人一樣走出來的。
他就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身體裡甚至都沒有血液流動,只是像個木偶一樣被他提著走。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裴遇抓著他胳膊的手一直在顫抖。
車門開啟,裴遇的左腳踏上去,上半身傾身進去的時候,他胸腔裡再也無法剋制的那口血吐了出來。
瞎子幾乎是在剎那將他往進去一推,然後迅速關上了車門。
他看似鎮定地繞到車的另一邊上了駕駛位,車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臉上所有的偽裝都消散不見,他動作熟練地從駕駛位跨到後排,從身上掏出個藥盒,又擰開水給裴遇遞過去。
裴遇只是微微地睜了睜眼,他連說話的力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嘴唇上還是血,卻忽然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瞎子見過裴遇笑,可大多數時候他的笑裡都帶著森森的冷氣和嘲諷,如今這個笑,他的嘴角明明是往上翹的,瞎子卻只從裡面看到了悲傷。
他的嘴巴張了張,瞎子沒聽見他說的是什麼。
他看到裴遇眼角流出兩行熱淚。
他的嘴又張了張,瞎子依舊沒聽到他的聲音。
他猜,裴遇一定是想問他,他是從哪兒來的藥。
他心裡無端地難受,在這個逼仄的車廂裡,裴遇身上流露出來的悲傷將他籠罩其中,瞎子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帶著哽咽和顫抖。
“你先把藥吃了。”他說:“孟淮之,你把藥吃了,你別作死,這是隋晨陽給我的藥,我檢查過了,這藥會讓你沒那麼疼。”
裴遇依舊笑,眼裡的淚水不斷洶湧出來。
瞎子把藥塞進他嘴裡,又撐著他的腦袋給他喂水,確保他把藥嚥下去了才鬆了口氣。
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從前排找了紙巾,將裴遇吐出來的那口血清理了一下。
然後他什麼都沒說,就那麼蹲在逼仄的座椅和靠背之間觀察著裴遇的情況。
過了大概十分鐘的時間,瞎子忽然聽到裴遇充滿悲傷的聲音。
他說:“瞎子,顧己得怎麼熬啊。”
“她身邊有親人,有朋友,有愛人。”瞎子第一次有點生氣:“可是你有什麼,孟淮之,你有什麼?你關心她,誰來關心你?她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那時候她才十幾歲。”
裴遇彷彿沒聽到他的話:“在她最應該高飛的時候,她最敬仰的父親犧牲了,她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她是怎麼熬到今天的?”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原來時暉給她看的是這些東西……”
瞎子知道,無論自己說再多,他都不會聽進去的。
他也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你說什麼?”
“不管她身邊圍繞著多少人,該承受的痛苦她都承受了。”
裴遇的腦袋磕在車窗上:“時暉給她看的,是她父親遇害時候的影像,這還只是我的猜測,或許……或許還有其他的東西。”
瞎子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痛苦了。
“你說仇興國懷疑你了……”他首先擔心的還是裴遇:“他也給你看了?”
裴遇又撥出了一口濁氣,他身上的力氣終於回來了點。
他卻沒有回答瞎子剛才的問題,而是問他:“那些保鏢的情況怎麼樣?”
“血肉模糊。”瞎子說起來的時候都咬牙切齒:“那老王八蛋真是沒把人當人!我讓他們去找咱們的人了,至於後面的事情,就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始作俑者才是罪魁禍首。”
裴遇說:“當初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