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逸夫也被外面的動靜驚擾,打算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出艙門,他便看見藍譯正在火堆旁殷勤地給霍艽打下手,兩人的臉上塵土滿面,但洋溢著格外喜悅的笑容,看得藍逸夫直覺得有些刺眼。
待卡特琳娜明確表達出對那幫「賤民」的歧視以後,藍逸夫的臉色更加陰沉。
他往前徑直走了幾步,面色不善地對藍譯叫道:“藍譯,過來!”
藍譯聽到喚聲,微微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血脈的牽制,讓他還是拍了拍手,慢慢起身,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他來到藍逸夫身邊,面無表情,神情冷漠。
藍逸夫上下打量著自己這個許久未見的長子,他滿身髒汙,身上若有似無地散發著一股血腥味和燒烤味,刺鼻難聞、極其粗鄙。
藍逸夫有些牴觸地皺了皺眉頭,抬眼看向藍譯,不耐煩地說道:
“你就留在這邊,不要再過去了,我給你提供吃喝。”
正打算離開的藍珏聽到這話,立刻便有些不滿,當即大聲地叫道:“爸爸!”
藍逸夫厲眼橫睨而去,藍珏瞬間收斂了些自己的氣焰,他憤憤地小聲嘟囔道:“可是,我們的食物也不多了!”
藍譯瞥了一眼藍珏那鄙夷不服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藍逸夫嫌棄厭惡的模樣,他心中那根緊繃著的弦,突然就完全鬆弛了下來,原本如臨大敵的嚴肅神情,倏地釋然。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覺得他們的這副作態十分可笑,亦覺得自己心中的介意十分可悲。
曾經的他們能夠傷害自己,是因為藍譯他在乎,他抱有幻想、鑽於執念、貪慕一絲親情的渴望。
所以,哪怕被親人再三傷害,他也總還囿於血濃於水的那一份羈絆。
他曾經心有不甘、誓要發奮圖強,憋著一口氣,總想著有朝一日定要讓這些看輕他的人,追悔莫及、心服口服。
但那又何嘗不是在用自己最討厭的東西,懲罰自己!
他雖看似在追自己的夢、走自己的路,卻仍然沒有逃開藍家的影響和枷鎖。
自己曾經想要徹底擺脫的初衷,卻反而因為心底深處的那口不甘的鬱氣,而總是將自己不可避免地與他們糾纏在一起,受他們影響,被他們壓制,讓自己痛苦。
這又是何苦?!
教練說得沒錯,追求別人的刮目相看,只不過就是在用他人的價值體系,耗損自己的人生。
這難道不是陷入了自證的怪圈麼!
我在自己的世界中,必然有著獨一無二的價值,又何嘗需要別人的另眼相待才能確定自我的獨特。
而那些帶著條件的、需要榮譽加身才能給予的眼神、情感和關愛,又有什麼值得他留戀和執著的呢?
呵,不過就是一個稍微熟悉一點的人生過客罷了。
藍譯無奈地搖了搖頭,抬眼道:“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藍逸夫有些氣急敗壞,憤怒道:
“什麼不用!你這個敗家子!是嫌你丟的臉還不夠多嗎?!非要把我藍家的臉面全部丟盡了,你才安心?!!”
要是換成以前的藍譯,聽到藍逸夫的這番言論,少不了會有千針扎心的疼痛,然後獨自舔傷很久,才能慢慢從鬱鬱寡歡之中走出來。
但此刻,他卻出奇地平靜,彷彿對方的叫囂、辱罵和嫌棄,並不是在針對自己。
藍譯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看向藍逸夫,淡然地說道:
“藍先生,你我都已經沒有關係了,何談我丟盡藍家的臉呢?”
他禮貌地向藍逸夫深鞠一躬,而後抬起頭說道:
“我是阿瑞斯的一員,當然應該與我的隊友們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