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們村雖然偏遠僻靜，但要飯的卻能找到，這是1954年我上小學前的事。第一次看到來村上要飯的是一箇中年婦女，領著一個10來歲的男孩。
那是一個寒冷的臘月，村頭來了兩個陌生人，首先被正在當街玩耍的我們發現。只見二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女人挎著個筐，還拿著根棍兒。筐用一個大布手巾蓋著，好像裡面盛點東西。男孩揹著個髒布兜子，棉鞋的前尖露出已經不大幹淨的棉花。我揣摩應該是母子倆。剛想問她們找誰，到誰家，那個母親從筐裡掏出竹板兒打起來，就是“叭噠叭噠”的響，沒有什麼節奏，聲音倒是不小。然後，開口說話：“叔叔大爺、大娘大嬸們行行好，給口飯吃，可憐可憐孩子……。”我們突然醒腔，原來這是倆要飯的。
對我們村子來說，這是件新鮮事，因為從來沒見到過要飯兒的，真想知道她們是哪裡人，為什麼要飯，家中有啥不幸了呢？但是小孩子沒人敢問。再說，小孩子問話不佔份量，人家也未必告訴。
她們肯定是外鄉人，本鄉本土不好意思。外鄉人、遠道人長的什麼模樣，看來和我們本地人差不多。大人聽到呱噠板子聲也有出來的，不一會兒就聚了一堆兒人。我母親、奶奶都沒出來。我跑回家告訴一聲，說當街來倆要飯的，媽媽跟奶奶說了句啥，就跟著我出來了。
媽媽看了一會兒問：“你們是哪裡人？遭啥困難了？”那個婦女說是山東老家，遭大旱、蝗災，顆粒不收……。媽媽轉身回家了。不一會兒拿來4個豆包遞給那個婦女。左鄰右舍也有拿大餅子、發糕的。要飯的不停的點頭哈腰，百般感謝。媽媽說：“幫不上你們大忙”。我看媽媽眼圈有點紅，轉頭回家了。我還想多看一會兒，但看著媽媽的背影，撩起圍裙擦眼睛，好像是哭了。我也趕緊扭頭回家，看見媽媽還在淚流不止。我感覺太有點多愁善感了，但也都是我的不對，好端端的無辜讓媽媽傷心。
後來，聽爸爸媽媽說，我們祖先，包括我姥家也是山東的，老祖宗挑挑下關東來朝陽落腳，也是一路顛簸一路討飯，肯定是歷盡艱辛。媽媽那天一定是看到母子可憐，快過年了還背景離鄉要飯，也難免聯想到自己的先人，不禁潸然淚下。我後悔不該告訴媽媽出來，太不懂事了。以後再來要飯的不敢告訴媽媽，回家摸兩個餅子跑出來就完事了。
爸爸說，我們老家是山東省濟南府登州縣的，小地名不詳。但那時候天知道山東在哪，離朝陽多遠。1990年，我去上海醫科大學實習檢測腦血栓的血液流變學，在濟南地界看見有一個小車站名叫“皮家寨”。由於車站太小，在一個土山坡下，火車不停。我想：“我們老家是否就是皮家寨的？”沒等看個仔細，列車鳴著長笛呼嘯而過。不知為啥，我感到有點無名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