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如何,取得染料跟媒染劑的方法已經有了。那麼坯布呢?
昨晚父母在餐桌上聊天,提及對村子土地的規劃利用。適逢亞麻播種的季節。雖然來不及解燃眉之急,凱瑟琳還是本著可持續發展的精神試探地詢問父母是否可以將亞麻的種植面積稍微擴大。在她的印象裡,亞麻的經濟作用要比糧食作物高。
跟中世紀人將經濟價值跟可持續發展絕對會踢到鐵板,凱瑟琳自然不會傻到送上去。可是如果不提這些,她又沒什麼理由說服父親。反倒被父親訓斥一頓。因為如果擴大亞麻的種植面積,勢必擠佔種植口糧的空間。父親很奇怪她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意見,情急之下凱瑟琳只想出“想要穿更結實的衣服”來搪塞,這才沒被逼問出真正的目的。而隨之而來的,自然是全家人對她的鄙視。
凱瑟琳慶幸之前懇求唐娜婆婆不要把她要染布賺錢的事告訴任何人。更慶幸她信對了人。唐娜婆婆竟真的連一直信賴的管家都沒告訴。但凱瑟琳有些開始懷疑她不該隱瞞。沒有父母的支援,她簡直寸步難行。
可凱瑟琳卻拿不準父母會是什麼態度。如果一巴掌把她的想法拍死,還從此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該怎麼辦?雖然上一次全家人聯手狠狠整治了對她圖謀不軌的吉姆,可那是出自對她的愛麼?還是僅僅因為吉姆的行為觸動了父親身為管家的權威?
她可不是他們的親閨女。這具身體是,她不是。
工匠們暫時停下工作,稍作休息。一直吵鬧不休的噪音總算暫停了。然而剛剛安靜下來的房間似乎又被什麼攪擾。母親跟凱瑟琳先後注意到,側耳傾聽。但直到聲音更加清晰一些,她們才分辨出有人在搖鈴。
母親去翻找箱子,找到了父親的搖鈴。
奇怪,一般只有管家才會在村中搖鈴,以便召集村民到廣場集會。
母親略一沉吟,命令凱瑟琳道:“把你的衣服理整齊了,露出來的頭髮都掖進頭巾裡頭。跟我來。”
凱瑟琳趕緊檢查一遍自己的衣著是否得體,跟著母親佇立到家門口。
母親不動如山,她則越過母親的肩膀向外張望。忽近忽遠的鈴聲猶如潛藏在影子裡的幽靈,神出鬼沒,陰魂不散。白天留守在家中的農婦跟孩童陸續出門,臉上帶著困惑,猶疑地向教堂的拖動腳步。而當凱瑟琳順著門口的主路望向農田的方向,發現農夫們放下手中的農活,集體走向教堂。他們在並不狹窄的主道上彙整合一道汙濁的人流,帶著最底層人都有的骯髒,還有大事前特有的茫然與緘默。
就好像有人在後面驅趕他們。他們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誰,但很清楚那些人的命令必須執行。
然而當人流彙集到機會的地點,也就是教堂前的廣場,並盡力擠向兩邊給中間留出通道,凱瑟琳意識到,那並不是比喻。
在兩排侍從的簇擁下,一輛馬車緩緩駛入紐芬的主道,她的父親則在馬車前領路,手裡握著另一隻搖鈴。待駛至教堂前廣場的入口,車伕勒住馬匹,她的父親親自開啟車門。
克呂尼神父,準確地說是克呂尼副司鐸,從車上下來。
克呂尼神父大概有四十來歲,臉長得瘦長,顴骨的地方高聳,但聳起來的不是骨頭而是兩團松撲撲的肉。自那一下他的臉直洩千里,垂直得可以經得起鉛垂線的檢驗,並在最底端形成一個小小的方形下巴,上面堪堪放得下一張嘴。他今天穿了一套纖塵不染的黑色祭衣,顯得他更加瘦高,再加上那張驚世駭俗的臉,整個人好似一張被縱向拉伸的相片。
而依照神職人員的普遍風尚,他的頭頂被剃光,只留下圍繞頭顱的一圈頭髮。悲催的是克呂尼神父天生自來卷,卷得還不輕。於是他的頭髮剃鬚膏一般厚厚地敷在頭皮上,上面下面都是光可見人的面板,打眼一看,就好像——凱瑟琳一直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