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璉潛回重慶的第一晚,就被人發現了。
重慶有長江、嘉陵江兩江交匯,水深浪平,是天然的優秀港口。重慶還是一座山城,也是“地無三尺平”。所以船隻靠岸之後,卸貨無法依賴車馬,只能依靠人力。其實不單是碼頭,重慶街頭巷尾處處都是挑夫們的身影。這些挑夫,自然是後世“棒棒軍”的前輩了。
這就是李若璉選擇的潛伏身份。因為挑夫隨處可見,不顯眼,打探什麼都方便。他們身上也沒什麼錢財油水,不會成為被叛軍所留意。李若璉從小練武,又在西南奔波了大半年,面板黝黑,鬍子拉渣,肌肉發達,自認能演好這個角色。
他撿了一套扁擔麻繩,換了套破爛衣服,裝成驚慌失措,往來奔走。他看到了徐可求大人的屍首被高吊在城樓,還有那一個又一個被砍下的明軍頭顱,他沒有悲傷流淚。他聽見了男人憤怒的嘶吼響起又沉寂,女人的尖叫哀嚎徹夜不停,他沒有揮刀暴擊。他觀察著蠻兵的旗號人數與營盤佈局,統計著哪些門頭都貼上了白紙蓮花,然後一條條的刻畫在了扁擔的內側。
半夜,禽獸們依然在肆虐,街上已經不適合行走了。他找到一個大工棚,這裡有許多的棒棒兒在扎堆取暖。
他尋了個黑暗的角落,默默混在其中。閉上疲憊的雙眼,他開始回憶今日的所見
世界安靜無聲,有點暖和,他睜開眼,發現氣氛不對
火光已經移到他的目前,而一張張骯髒黝黑的臉,正睜大了眼睛,冷冷的看著他
“你是啥子人?藏在這裡做啥子?”
“我是新來的,想賣點力氣討口飯吃”
“莫要豁人,你根本就不是賣力氣的”
一個挑夫擼起了李若璉的袖子,與自己的手做對比,嘲諷的笑了笑
李若璉的手臂是曬黑的小麥色,對方是古銅色的黑,油光的黑;李若璉的手上有練武的老繭,人家根本是由老繭套老繭組成的一隻手。
“兄弟是無路可走,才來搶這碗飯的。若有冒犯,我這就走”
“莫走,逮住他”
李若璉並沒有反抗,一個人是打不過數百人的,他只能順從的舉起雙手
他們在他身上搜到一把短刀,一個飛爪,兩個藥瓶,還有一張象牙腰牌,上面刻寫著
“錦衣衛千戶李若璉”
“哎呦,是個狗腿子哦,還是個大官兒哦”
“呸”
有人吐了一口痰在他臉上
“狗腿子慣會欺負人”
“哪過莫得被狗腿子弄過?”
“弄他!”
“諸位兄弟,若過往錦衣衛欺負人,這半年可還有?兄弟我就是來整頓錦衣衛的”
“鬼才信你哦”
火光下,一張張老實的面孔充滿了憤恨,拿起手中的棒子,他們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像憤怒的公牛群,圍住了一頭受傷的獅子
“且慢!”
“你們要打要殺,悉聽尊便。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若是我死了,麻煩各位好漢將這扁擔送出去,送給前來解救重慶的官兵”
“喀咳咳,拿他的扁擔,給我看看”
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響起,人群如退潮般左右退讓,讓出中間一條通道。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大通鋪,一個老頭兒盤腿坐在上面,李若璉覺得他有點面熟。
“三爺!”
“我認得你,你是送那些官兒上船走的,做啥子又回來哦?”
那扁擔送了過去,三爺點起一個火把,眯著眼睛,檢查著扁擔內裡的圖文,
“就為了這過”
“可惜我錦衣衛報信太晚,奢崇明還是打下了重慶,叫那些土蠻害死了那麼多人。等到官兵再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