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不完全算是新生事物,宋代有很多小報,大明除了通政司的官方邸報之外,也有些竹籌、揭帖、牌報這種民間傳單類的東西流傳。
比如當年的妖書案,用的就是揭帖小抄。
但大明從來沒見過這種光明正大、規模浩蕩、印刷精良、偏偏又通俗易懂的事物。
彷彿一夜之間,京城街頭出現了許多身穿黃色馬甲、肩背巨大報袋的報童,大聲呦呵著叫賣:
“看報了!看報了!陛下大婚,盛況空前,四海共賀,普天同慶!”
“遼東兩敗建奴,將士浴血奮戰,一時多少豪傑。看報了,看報了!”
“皇帝下旨,為張居正平反,是非功過,如何評說,看報了看報了!”
有好事者上去問價,一份報紙竟要一分銀子,都可以買一斗米了,太貴了。
可那報童拿起一份報紙展開示意,這報紙很大,單版就有兩尺寬,三尺長,厚厚的一疊,內中竟還有大大的彩圖!單就這挺括紙張和精緻印刷,這一份報可不抵得上一本書?
“這位大官人,精彩的還在裡面,您買一份看看,就知虧不虧了”
自然有托兒買了一份,在好奇人群的擁簇下當中翻開
可不得了!那大明時報四個字,赫然是狀元閣老、書法大家朱國祚的手書;那平反張居正的旨意報道之下,竟有份點評文章,署名是德高望重的閣老葉向高!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報紙中還夾帶兩張彩色海報。
一張是皇帝大婚的畫像,巍峨紫禁城中,文武大臣眾星拱月,高臺上立著一個英挺少年,長眉鳳目,大紅冕衣;他手挽一位秀麗少女,儀度端莊,霞帔鳳冠。平常百姓,竟能看到這帝后的畫像!
關鍵是這畫工獨特細膩,卻不類工筆,反而帶有泰西人的空間透視與光線明暗手法,讓這盛典的寬闊場景,看起來特別真實立體。
另一張畫,也是傑作,那是一群光頭鼠尾的半獸人,漫山遍野衝殺了過來,鋪天蓋地,聲勢嚇人。但卻有面目正直的一干鴛鴦戰袍勇士,拿起刀劍,奮勇向前,與之浴血搏殺的場景。這幅畫壯烈慷慨,叫人熱血沸騰,與之相比,那些傳奇小說的書生小娘畫本,簡直太娘炮了。
一時間,深宅大院、街頭巷尾、文人詩會、甚至小樓深閨,都在談論這份報紙。
“報上說,張太岳丈量土地、大增國用;考成核功,清整吏治。功於社稷,利在千秋。文德兄你說,這朝廷,日後可會再啟變法?”
這是國子監裡生員們的議論。
“話說那建奴,本是通古斯野人,冒名女真,我大明好心收留,卻不知這收留,如同東郭先生,收留了一條白眼惡狼……”
那些酒肆茶樓裡的說書人,而今多了一種功能:讀報。
“那個叫黃得功的遼東少年,十來歲就偷了家裡的菜刀,摸去建奴的駐地砍人頭換賞銀買酒喝!真英雄也!此人現在羽林衛當陛下的親營軍官,哪天我城東柳老二要和這廝比比,看誰才是真的好漢!”
那是一群青皮少年,在酒桌上嚷嚷著。
“小菊你看,若是小姐我也穿這袍服,可也有這般好看?”
這是深閨裡的八卦探討,那報紙裡竟有個小版面,專門描繪皇后的衣著配飾。什麼翟衣呀、燕居服呀、緣襈裙呀、大衫霞呀,還繪出了式樣,搞得一干小女子蠢蠢欲動。
“這報紙為了多放文章,用的也不知是什麼小字,有些還敢從左向右排,有些文章更寫得狗屁不通,簡直是販夫走卒的大白話!既無聖人言辭,更未引用經典。有辱斯文,有失體統啊!”
那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學究,看報看得痛心疾首。
也有些精細人,留心到了報紙裡的尾版告示:《大明報刊管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