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大事,有靜氣。校哥兒提醒自己。
深呼吸,轉頭看向孫尚書。老孫微微頷首,遠處青袍群裡,有人躍躍欲試。錦衣衛事先密報,校哥兒早有準備。不就是吵嗎,吵不贏,皇帝再下場。
按程式,被彈劾,先自辯。老尚書的聲音,緩慢而悲傷。
“老臣並無自辯。若言我大明衛所糜爛、軍備弛廢、防禦腐朽、名將凋零、兵不堪用,此皆實情也。若言兵部無能,非他人之過,老臣無能也。臣本老朽不堪,萬曆四十三年抱病還鄉。四十六年建奴攻陷撫順,神宗皇帝臨危授命,老臣不得已奉旨赴任。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老臣雖勉力而為,終歸才學有限,不能力挽狂瀾,當不得那四世一品稱讚。即便楊文孺不彈劾,老臣本就有退位讓賢之心。今日諸君見疑,老臣就此歸去,正好順應人意”
一通言罷,老尚書已有清淚兩行。他轉身向校哥兒施禮,言詞懇切。
“陛下不必挽留,臣還有一言。朝堂紛爭多年,難得而今局面,不必再因老臣惹起爭端。前路艱難,望諸君齊心協力,襄扶陛下,中興大明”
言罷,他鄭重對著校哥兒三跪九叩。校哥兒熱淚滿面,起身還禮。待他抬起頭,老尚書已脫下官袍,一襲白衣,坦蕩而去。
青袍人群裡,劍拔弩張的兩撥人,都打了個空。
怒火再度回到校哥兒胸口,他冰冷掃視。
閣老群裡,都在掩面嘆息。文武大臣,各種臉色都有,驚愕的、佩服的、羞愧的居多。
“楊漣,這就是你口中把持權位,嫉賢妒能之人?”
楊漣這嘴炮,也是面色驚愕,卻毫無羞色。
“朕身體不適,罷朝吧”
今日本要再議議朝鮮軍略,現在,沒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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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哥兒將自己關在房裡,默默釋放自己的無能狂怒。明知他們會這樣,朕卻無力阻止。
整整一個時辰,房門再開,小皇帝臉色平靜
“魏朝,準備一下,微服出宮,去送送黃尚書”
黃家不大,是一座三進小院,潔淨優雅。這裡陳設簡樸,藏書之類的也基本清空了,黃嘉善所言不虛,早有退意。
“陛下~”
換了身儒袍的黃嘉善,意外而感動。
“黃尚書這是何苦,因彈劾而去,豈不是有損一世清名”
“不瞞陛下,薩爾滸之後,臣就無顏再領這尚書之位,不敢有欺世盜名之想”
“國戰之敗,一國之過,怎可怪罪你一人”
“總得有人承擔,兵部尚書,正當其位”
“而今正在軍改,軍械、軍制、戰法提升,正是洗刷前恥之機,待打完勝仗,老尚書再辭去,不是更好”
“軍改是年輕才俊用武之地,臣老不堪用,豈能坐享其成”
“當今,可有比尚書更合適之人”
“陛下心中,定有人選”
“並無。尚書可有舉薦?”
“袁可立袁禮卿,有大方略,有大胸懷,勝臣百倍。徐光啟徐子先,眼界開闊,精於西學,亦是上選”
“此二人,朕有他用。”
“熊延弼膽略過人,只是性格剛愎。餘者,東朝臣們必舉薦王象乾,此人穩重,諳熟兵事。”
“楊漣說的王在晉、張鶴鳴如何”
“王在晉有才卻偏執、張鶴鳴心胸不足、袁應泰書生之見,這些人,至多堪做侍郎。”
校哥兒想了一想,頭痛。
“陛下,不可只看軍改……”
老尚書欲言又止
“朕知,軍改只是治標不治本。往深處說,大明的衛所,京營,勳貴。甚至以文馭武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