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客來茶當酒。
紫禁城往西南,京中高官的居所群。
還是那座五進院子,格局雅緻。雪夜的書房點起了暖黃的燈,茶香四溢。
“陛下也是天真,徹查京營,哪有那麼容易”
劉一燝搖頭感嘆,他最近,忙得毫無意義。
軍餉、人員、土地、裝備,沒一樣能理得清楚。
京營是一筆百年累積的爛賬,對手更是兩百年世襲的勳族。就算你是首輔,也管不了。
“陛下並不天真,是我等天真了”
坐對面的韓爌,悠悠的嘆息。
“原以為新皇登基,朝中盡是仁人義士,你我可以得償夙願,一展抱負。而今內閣有方從哲礙事,六部又叫皇帝支使得手忙腳亂。東廠才叫王安公公梳理清楚,不想錦衣衛又開始橫行。這天下何時能休養生息,重賢臣,輕徭役,叫百姓安居樂業啊。
“你我只擅長治國大道,卻不擅長權謀”
想起什麼似的,劉一燝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團,遞給韓爌。
“而今皇帝住在西苑,王公公要管著宮裡,無法跟著細看。小皇帝近日還忙著訓練宮女內侍術算,虞臣可知是為何?”
那皺巴巴的紙上,是阿拉伯數字的九九乘法口訣,加減乘除公式,甚至還有一張借貸表。
韓爌皺起了眉頭
“這是泰西人的算學,想來和徐子先有關,他不是翻譯了一本《幾何原本》?”
“那還叫王公公盯著嗎”
“不必了吧,叫皇帝知道了不好。不若分些人去盯著那些泰西人”
“那些泰西人,也不好交關,他們與福清葉公,也是熟識”
“正好,葉公等著入京呢。”
“再兩日,趙夢白老師就快到了,汪士克也來了,天下仁人志士雲集京都……一開春,這滿朝格局,定能扭轉過來。”
窗外的雪不斷地往下落,卻怎樣都堆不滿這城市,從空中看,這京城越來越深了。
-----------------
千里之外的遼東,天地之間盡是無盡的白,就連巍峨的遼陽城裡,也是以白的色彩為主。
寬大卻簡樸的總督府內,也張紅貼彩,熊蠻子也準備過年了。自從他升任遼東總督,氣象為之一新,街頭巷尾少了大敵當前的恐慌,開始有了點年節的氣氛。
只是那些軍政要人的家中,冷清了不少,大家都不敢明著禮尚往來了。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要到熊總督家送禮。
“你就是那個手眼通天的張老闆?”
“正是老夫”
這個姓張的心黑手辣,不知什麼背景,剛剛冒出頭,就搶佔了金明邊界的大半走私生意。熊蠻子得了情報,正要拿他呢。
“最近邊界死了不少人,都是你做的?”
“是,老夫做的就是殺人越貨的生意”
“你還賣糧給建奴?”
“不是賣,是換。換人。建奴下了殺漢令,那邊的漢人,此時最不值錢”
熊延弼開始覺得有意思了,嘿嘿的笑。
“你是來向本督自首的”
“是,這正是老夫的自首書”
那商人身材高大,濃眉厚唇,鬢鬚髮達。此刻恭敬的遞上一個本子。神色從容,似乎並不把那些人命放在手中。
熊延弼怒不可遏,翻開冊子一看,卻愣住了。
“你們,先下去吧”
見清退了左右,魏忠賢從容不迫的拿下了臉上的假鬍子。
熊延弼又是一愣,魏忠賢一手指天,向天恭敬行禮。老熊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遼東,竟還有這麼多私通建奴的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