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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發放生活費。毛爺爺又把村長鬍喇嘛他們的情況說給包縣長聽,想結合今年改選村民委員會的機會,換村班子,沒想到叫我爸打亂了他們擬定好的計劃。

爸爸連夜做起去西北莽古斯大漠尋找小龍的準備,又和爺爺他們商量他走後的家裡生活問題,天亮後,他騎著家裡惟一的那匹黑馬,就要出村去。

他在村口隔離帶被防疫人員攔住了。

現在是防疫隔離時期,只進不出。我爸咋說也不行。那幾個穿白大褂帶大口罩的白衣戰士鐵面無情,說這是紀律,放他出去他們擔當不起責任。我爸急了,嚷嚷說那包縣長也在村裡,一會兒他走你們也攔嗎?白衣戰士說當然不攔。我爸說那你們這隔離是瞎扯的事。白衣戰士說包縣長有要事在身,又有特殊通行證,你一個平頭百姓能比嗎。我爸啞口,乖乖地回家。

明著走不行,只好暗行。我爸鐵定要走,而且一天也不想多等。白天在家睡足了覺,又把家裡事安頓一下,囑咐我幫著媽媽多幹點事,然後在後半夜選擇村北大漠和墳地方向“突圍”而去。

其實防疫隊也只在村口要道等地方設卡,限制來往人員,至於其他地方,一個村子四面八方哪兒都可以進進出出,只不過沒有道兒而已,也不是山寨要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以隔離什麼的,都是糊弄別人也糊弄自己的事兒。

趁著夜黑星稀,我和媽媽村北送走了爸爸,心中祈禱著他早些找到小龍平安歸來。墳地樹上有貓頭鷹叫,遠處野外有狗吠,我和媽媽心中都不安起來。

果然,爸爸一個月沒回來,三個月沒回來,半年沒回來……

後來,爸爸寄來一封信告知平安,說還在尋找小龍弟弟。我們這才稍稍心安,可爸爸何時才找回弟弟,結束他那流浪漢般的生活呢?

我和媽媽在企盼和祈禱中熬著日子。

白耳逃出去已有一個星期。

它還是沒來找我們。不過眼下村裡又是屠狗運動,又是防疫隔離,它想回來也不敢進村。

村裡現在聽不見雞犬之聲,看不見牛羊之影;狗絕種,雞空窩,牛羊送到野外窩棚看管;人也如籠中之物,惶惶不可終日,臉無二兩肉,眼缺三分神,整個村子在窒息般的氣氛中熬著日子

。奶奶說這跟那會兒土改運動搞過頭時候差不多。

不知啥原因,咱們這裡搞啥都能搞過頭,連這小小的屠狗也搞成個運動,殃及人自己都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唉,人啊,老折騰自個兒。

爸爸走後,我的家務活重了。地由爺爺和叔叔他們代種,可燒柴、挖菜、看地等等說不清的農家院事兒,還都得由自個兒去做。

今天我又上坨子上挖豬菜。沙坨子上春季長一種大葉子茴茴菜,要是運氣好,一個沙坡下便發現一大片,夠裝一大口袋,扛回來熬豬食。奶奶說三年大災那會兒,人天天熬吃這種野菜,臉浮腫後都發綠,手指摁下去就一個大坑,坑裡可裝一盅水。後來這種野菜也挖淨了,就啃樹皮草根河泥。從奶奶說的頻率來看,“土改”和“三年大災”是她一生經歷的兩次大事,每每說起時閉上眼睛,手掌立在雙眉中間念一聲阿彌陀佛。

我如獨狼,在沙坨子裡尋尋覓覓。一半兒是挖野菜,另一半是企盼著碰上讓我牽腸掛肚的白耳。

放牛的丁老漢見了我吐舌頭,這娃子膽兒大,敢一人進坨子挖菜。他從野外窩棚回村取東西,聽我說村裡還在隔離,他罵了一句,這不是狗鬧的是人鬧的。

我在遠處坨子根發現了一大片大葉茴茴,我罵了一句狗日的便撲過去。驀然,“汪”一聲吠叫,隨即從那片野菜叢中躥出一隻大狗來。發紅的雙眼露著兇光,張著尖利的排牙,嘴邊飄滴著黏液體,立耳挺尾,正好咫尺之遙地面對了我。

大花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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