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樹下,她剛好要伸手去樹皮上擦屎,抬頭望見一條黑乎乎的似人非人的掛在樹枝上,腦袋歪斜著,嘴裡吐出很長的舌頭。人吊死後,舌頭由於繩子地牽拉,壓迫喉頭與舌根,舌頭便伸出來。難怪小腳老太驚叫著:“我的媽呀。”她失魂落魄,三步做兩步,就跑回家來,臉色蒼白,神色驚愕。
小腳老太是食堂的管理員朱老科的女人,這個人從來吃穿不缺,平時偷些糧食藏在家裡。有句話說,餓死的伙伕有八百斤,她也不胖,經常帶著幾個委員開小灶。昨晚,她吃得太多,半夜肚子痛。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擔憂,肚子疼時,就要上廁所,拉完後,要舒服些,她自己知道是有時候暴食,消化不良。上個月,到王修蓮家搞到些草藥。修蓮說,你這是痛瀉,要吃“痛瀉要方”,便開了一個方給她。結果她去公社醫院抓藥,嫌藥貴,沒抓。回來後又找到修蓮,修蓮是不敢收錢的,這麼多年,自己佔了王修蓮很多便宜。修蓮無奈,抓了一些小南木香、野棗子根草藥給她,效果很不錯。可是呢,藥停了,病又發作。她猜想:這個壞分子故意不讓我病治好,等明天,叫她再弄點藥來,反正王修蓮成分不好,我也是農村的紅人,誰不給我面子,我隨便像唐僧一樣,念緊箍咒,我看你孫猴子能耐幾何,這些專管分子最怕運動。小腳老太就這樣想。
小腳老太並不知道懸吊著的是王大毛他爹,驚魂未定,總以為撞了鬼。而王大毛一直以為,父親去上廁所,不會出事,自己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天漸漸亮了。
“大毛、大毛!”門外的王修蓮大聲叫道,聲音急促。
看到門也倒了一塊,王修蓮疑惑不解,這家人,昨晚發生了難以理解的災難。
不見回答。又大聲吼道:“大毛,大毛,你爹上吊了,小發財的,你還睡著幹什麼?”
大毛驚慌地問:“什麼?大嬸。”
王修蓮說:“你爹尋短見了,快出來呀。”
兄弟三人嚇壞了,悲痛哭喊:“爹呀,你怎麼能這樣?”
天大亮,雪還紛紛揚揚,小腳老太一直認為昨晚闖鬼,同時很早起來,看個究竟。
樹上吊著個雪人,只有一隻腳有隻破鞋。另一隻不知到哪裡去了,或許早已被大雪掩埋。
家裡窮得什麼也沒有,哪來的棺材,請人來抬死人,要花費錢糧。這個家連生活都成問題,怎麼辦啊?大毛試圖去隊裡借糧,抱著希望來到隊長家。
大毛哀求道:“隊長,我父親去世了,想向隊裡借點糧。”
保光頭說:“隊裡只剩下一半種糧了,那點糧食借給你,其他人是不是不活了?”
大毛哭著說:“抬人上山,總得吃頓飯吧。”
“沒有,明年的種子不可能也吃掉。你也不想活了,你不想想是什麼年頭?”光頭說的是實話,同時他對大毛痛恨入骨,想起日他媽的事件,讓光頭下不了臺而生氣。
王大毛垂頭喪氣,含著眼淚,灰溜溜回到他家的茅草房。兩個年輕孩子,呆在已經死了多時的父親身邊,淚水轉來轉去,嚶嚶地哭泣。
大毛說:“二毛、三毛,隊裡借不到糧,這怎麼請得動人呢?聽說隊裡幹掃雪的活,請來的人沒有工分,估計都來不了,咱們拖去埋了。以後誰叫老子抬死人,叫我聲爹也不去,最好是各家死了各家抬。我去請富農賈包子、王郎中家人來幫忙,結果隊長這個雜種養的發話給社員:不準任何人幫忙,這是報應,否則是覺悟有問題。大家都怕怕被扣上帽子。”
三毛最小,哭得最令人心碎。
大毛也不去請人,帶著二毛去王家墳山挖了坑。
中午,雪花稀稀拉拉地往地上墜落,風也小了許多,他們把父親留下的所有衣服穿在父親身上。哥倆將父親抬在蓑衣上,往山上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