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不見高牆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君只見,君只見涼州北策馬嘯西風!
獨不見邊關南,琅琅書聲出破廬!
君只見,君只見三十萬鐵騎甲天下!
獨不見北涼人,家家戶戶皆縞素……
到後來,每當年輕人在君只見會說到中原二字,老人也恰好在獨不見之間扯開嗓子高聲“北涼”二字。
老人什麼也不懂,只是想這麼湊個熱鬧而已。
年輕人的嗓音很淒涼,就像……
就像那些北涼隨處可見的升底兒尖柿樹,在冬日裡空落落,只有枯枝。
最後,茶肆老漢趴在桌上昏昏睡去,年輕人搖搖晃晃站起身,將那枚玉佩放入老人手中,幫著老人握緊手心後,這才走向那匹馬。
夕陽下,一人一騎,緩緩西行。
年輕人一邊騎馬,一邊打著瞌睡,隨著馬背起伏,身形搖搖晃晃。
人睡如小死。
一睡不醒即大死。
第349章公子黃花,江湖依舊
離陽印綬監的車隊在過潼關進入涼州轄境後,馬蹄終於加快,密集踩踏在驛路之上,就像一場秋日裡的暴雨。畢竟有著幾千人的京畿騎軍,氣勢還是有些的,也引來不少北涼百姓的視線,北涼騎軍絕大部分都屯紮在涼州關外,北涼道境內騎軍除去潼關這類兵家必爭之地的重要險隘,更多還是白馬義從這種扈從精騎較為常見,除非是倉促調動,否則兩千騎以上的兵馬疾馳,並不常見。
這支兵馬作為名義上的天子使臣,一路往西,真真切切領略到了北涼的貧瘠苦寒,只是貧寒之餘,沿途秋日裡的莊稼,又別有生氣,鬱郁勃勃,格外扎眼。偶有收秋忙碌的鄉野村夫婦人,停下勞作,擦拭汗水,遙望著這支浩浩蕩蕩的陌生騎軍,神色安寧,若是有在田間嬉戲打鬧的稚童,甚至還會指手畫腳一番,這與薊州河州一帶是截然不同的光景,大概這就是北涼跟北莽死磕二十年後積攢出來的獨有精神氣了,天下騎軍千千萬,唯我北涼甲天下。
車隊在青馬驛下榻,此地距離涼州城不過八十餘里,印綬監三位蟒服太監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快要見到那座王府,大概是難得心情舒暢了幾分,在吃過晚飯後相約結伴出行,沿著一條名叫龍駒河的河岸隨意漫步,身邊跟隨兩位手腳伶俐的宦官,以及六名懸佩有皇家賜刀的御前侍衛。掌印太監眯眼望向河床,入秋以後,相比夏天汛期河水已經下降許多,水落石出,靠近兩岸的河床裸露出如同游魚背脊的黝黑石板,一塊塊簇擁在一起,給人無比生硬的感覺,不說與江南水鄉相比,便是京師和京畿也絕對瞧不見這般景緻。三名印綬監大佬宦官都是多年養尊處優的身子骨,雖說在太安城也習慣了秋寒冬凍的氣候,到了西北之後也未有太多不適,可是沿著河岸走走停停了大半個時辰後,便是兩名年輕宦官心底也有些叫苦不迭,印綬監二三把交椅更是氣喘吁吁,只是掌印太監不說停步,無論是宦官還是御前侍衛,都習慣了規矩森嚴,自然也就無人開口提醒若是再不原路返回,恐怕就要踩著夜色打著火摺子摸索回去驛館了。
印綬監掌印太監姓劉,本名在晚輩宦官裡頭已經早已少有知曉,與許多年邁宦官一樣,都是亡國遺民身份,當年離陽兵馬每破一國,便有一大批宦官跟隨亡國君臣遷入太安城,只不過洪嘉北奔註定青史留名,他們這些個閹人的顛沛流離,又豈能入得了讀書人的眼,相信沒有誰願意為他們在史書上寫上一兩筆。尤其是他們這些宦官在離陽朝野素來以老實本分著稱於世,宦官干政是不用想了,離陽三代皇帝都是明君,朝堂上又是文臣武將交相輝映的氣象,老輩閹人們,人人自覺能夠安安穩穩老死在皇宮裡頭,就是天大的幸事,故而從韓生宣到宋堂祿兩代宦官執牛耳者,都是謹小慎微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