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件事要說上一說。我知曉你們觀音宗向來不問世事,算是名符其實的海外仙師,我本人對你們並無半點惡感,但是你們一直覺得呂祖轉世的齊玄幀當年斬魔,卻又放過他們送往輪迴,是逆天而行,但我今天要給齊玄幀,或者說是洪洗象說一句,就我所知的他兩次自行兵解,一次在龍虎山斬魔臺,一次在武當小蓮花峰,都只是為下一世再修行證道,並非你們所想那般不敵天道,導致身死道消。”
那名坐也不是起身也不是的男子練氣士譏笑道:“俗子安敢妄言天道!”
練氣養氣俱是超拔俗人不知幾萬裡的老嫗輕輕抬手,面無表情,僅是示意後輩不要多言。
徐鳳年繼續說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也不奢望在你們一畝三分地上指手畫腳,聽不聽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但第二件,你我雙方就是誰也逃不掉了。”
一夥白衣仙人大多對此人大放厥詞有些不滿,倒也談不上太多憤懣怒氣,只是覺得好像聽一名尚且穿尿布的無知稚童,當面跟廟堂忠臣誇誇其談經國濟民之大事,有些滑稽可笑而已。
那名赤足女子大概是個不可理喻的怪胎,竟是很不合群的神采奕奕,瞪大一雙靈氣流溢的眼眸,跟見著了宗門內古書上記載的兇獸神物一般。
徐鳳年不理會他們的神情,提魚竿佩涼刀,回頭看了一眼山頂涼亭,已無蹤影,縮回視線後微笑道:“第一個教我練劍的前輩,是個打鐵匠,他曾經跟說吹牛,剛到江湖沒幾年,就碰上了頂有名氣的大人物,還跟他一見如故,把傳家寶都偷出來贈予給他,我後來才知道他是誰,送他劍匣其中一柄名劍的年輕人又是誰。劍名沉香,如今被留在了武帝城,曾經在龍巖香爐歷代鑄劍中排在魁首之位。當年那個送劍的年輕少莊主,也變成了幽燕山莊的莊主。我不知你們觀音宗一口氣來了十六位,所圖為何,但我先前察覺到你們其中一人殺機流瀉,那麼這件事我就算不講理,也得多事地管一管。對,你們不會在意我所佩是否北涼刀,甚至也不忌憚北涼和三十萬鐵騎,相隔萬里,就算一方是徐驍,一方是觀音宗的宗主,也沒可能相互去對面地盤上找麻煩,所以今日事今日了,你們到得了岸上,算你們這些仙士仙子的本事,我就算殘了死了,也不會讓誰記仇報復,可如果你們萬一沒能登岸,可否不在莊子殺人取命,有話好好說,跟張凍齡一家子俗人相安無事?”
老嫗嘆息一聲,“好一個今日事今日了,若真是人人如你,天下也就沒有我們練氣士的什麼事情了。”
徐鳳年靜等下文。
老嫗搖頭道:“可惜有些規矩,不能壞,我們與幽燕山莊的約定,是宗主閉關之前欽定,龍巖香爐若是符劍八十一柄,少上幾柄亦是無妨,我也可拼去被責罰,為張凍齡也可說情幾句,留下性命,可符劍一事,委實事關重大,再者張凍齡生死與否,本宗其實並不在意,但宗內叛徒,勢必要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世人以為我們練氣士無情,原因亦是在此,欲行天道,至親可滅。”
徐鳳年笑了笑,“道理說盡,都不虧欠,那咱們就開始不死不休了。”
便是在島上也以只近天道不近人情著稱的老嫗笑了笑,離島之後所言話語總計不到十字,此時不到一炷香,卻是早早超出,“這公子放心施展手腳,就算本人和十五位宗門弟子死在湖上,也是氣數使然,斷然不會牽累任何人。可符劍一事,死了十六人,也一樣會有下一撥來到幽燕山莊,公子只要不耍心機手段,擋得下,自然算你有大氣運,觀音宗就算滿宗盡死,不存一人,無怨無悔。”
原本風雪蕭蕭山湖寒的壯烈場景,都給徐鳳年接下來一句市井潑皮無賴話給壞盡了氛圍,“你們觀音宗不會有幾百號上千人練氣士吧?”
被盛讚料算天機無遺漏的老嫗竟是啞然,神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