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米,把船身壓得很低。菜葉和垃圾便在河水中隨著波瀾上下起伏著,彷彿隨時都能夠淹進船艙之中。
那茶博士打著捲舌頭官話,向年紀大的書生推薦著本店的特色。茶水和點心。
“小店一向是以茶靚水滾,點心精美,花樣繁多而遠近馳名。茶靚,茶的品質上乘,能滿足貴客您的口味;水滾,用的都是附近山泉水。燒的大開了。只有大開的水,才能沖泡出茶的真正味道。”
“好了!你莫要在這裡自賣自誇了,我且問你,你這裡的茶錢要多少?”
年紀大些的書生考慮的是物價和消費的實際問題,而不是像年輕人那樣只管眼睛死死盯著對面的米店在看。
“先生,您這就只管放心。小店雖然僻處南海,但也是物美價廉童叟無欺的,左近的鄉親有歌謠是這麼唱的‘去二厘館飲餐茶,茶銀二厘不多花。糕餅樣樣都抵食,最能頂肚不花假。’”
“二厘?”年輕人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我走了大江南北。也算是見過些世面,也未曾聽說過二厘能夠隨便飲的地方!”
“先生,這樣,您只管用。一會如果超過二厘。便算是小的請客孝敬二位一次如何?”
“振之。也許這裡的物價就是如此低廉呢?且不管他,一路行走也是勞累的很,只管喝茶吃點心。”
“仲昭兄。但願如你所言,希望這裡不會讓我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抵押店飯賬。”
“哈哈!你呀你呀!”
被稱為仲昭兄的用手指點指著徐弘祖,口中笑得不停。
不錯,來的人正是那位著名的驢友,在當時的人們眼中屬於屢試不第不務正業的浪蕩子。這幾年徐弘祖或者說是著名的徐霞客,不避風雨虎狼,與長風雲霧為伴,以野果充飢,以清泉解渴,遊歷各地的名山大川,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願。
此番到廣東來,便是和族兄徐仲昭一起打算遊歷一下羅浮山的風光,如果盤纏有富裕,便買舟西上去廣西看看桂林的山水風景。
早晨的陽光照射在河埠上那僅容兩三個人並排行走的青石板路上,也從半新不舊的明瓦天棚斜射下來,穿過無數飛舞著的塵埃和小蟲子,落在走進米行的幾頂舊竹斗笠上。
那些戴舊竹斗笠的大概是從天色未明就出來了,到了米行門口,氣也顧不上喘一下,便直接來到櫃檯前面打聽今年的米價如何。“糙米五錢,谷三錢。”米行裡的先生這樣地回答他們。
“什麼!”舊竹斗笠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腔熱切的希望突然一沉,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三月裡,你們不是賣一兩三錢麼?”
“四月裡一兩半也賣過,不要說是一兩三錢。”
“哪裡有跌得這樣利害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不知道麼?正是新谷下市的時候!不光順德,三水、高明、南海!各處的米象潮水一般,過幾日怕還要跌呢!”
舊竹斗笠們彷彿被人抽走了身體裡的精氣神,一下子便癱軟的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今年老天爺開眼,算得上是風調雨順,小蟲子也不來作梗,一畝水田便多收了這麼三五斗,誰都以為可以讓種田人緩一口氣了。哪裡曉得,到了米行,卻得了這樣的價錢!這不是比往年更加不讓做田人活了?
“丟那媽!老子不糶了好不好?老子原船運回去就放在家裡自己吃好不好?!”有人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打算用以退為進的戰術,威脅米行能夠將收購價格向上提一提,哪怕只要那麼一兩錢也可以。
“嘟!”先生冷笑著,“真正的鄉下腦殼!你們不糶,廣東人就餓死了?你搖著船去珠江兩岸看看!各處地方多的是南米,南谷,頭幾批還沒吃完,南洋大帆船又有幾批運來了。”
南米,南谷,南洋大帆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