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前,先透過半掩的羅帳看向裡面,見他正靜靜地看著自己,先是一愣,隨即便驚喜地笑開來,“六爺醒了?”
秦明宇微笑。
錢友蘭舉步到了床榻板上,先給他到了一杯溫水,“渴了沒有?先喝點兒水。”
秦明宇撐肘接過杯子,慢慢喝完,又清一清喉嚨。
錢友蘭取過兩個大迎枕給他墊在背後,“等會兒好歹吃點兒東西,還要服藥、換藥。”說著就笑起來,“事情不少呢,六爺可別嫌煩啊。”
“怎麼會。”
錢友蘭轉身向外,“我讓丫鬟通稟娘一聲,娘剛走……唉,怪我,該早些進來看看的。六爺稍等,我去傳飯、請大夫來給你換藥。”
秦明宇望著她腳步輕快地出門而去,笑意更濃。
這要是換個人,就算是換了他的貼身小廝,怕是都會先急著問明他這一段的去向、經歷,或是拉著他訴苦,告訴他他不在家的日子裡,人們都是怎樣擔心著熬過來的。
看起來,她一如他所猜想的那樣,特別清醒、務實。
這樣再好不過。
他這樣的人,就該娶個這樣的妻子,不然,日子沒法兒過——不是她這樣的人,妻子早就開始討伐他不肯用心維繫夫妻情分了,哪裡還能相安無事。
從心底而言,他不是不肯放下前塵事,是真沒辦法坦然面對娶進門來的妻。
他需要時間緩和,需要用平和從容的心態來面對妻子。否則,不是委屈自己,而是委屈她。
自一開始就清楚,祖父提及親事的時候,她的掙扎不會比他少一分。
他要為了家族遂了祖父的心思娶妻。
她要做出選擇:要不要嫁一個有意中人在先的男子,要不要面對未來興許多年受冷落的光景。
本質上,他與她都是為著家人才行了這嫁娶之事。
可到底沒想到她能這般通透,與他長久地保持著有名無實的夫妻名分,從無怨懟,只靜默地等在原處。偶爾他能在她眼中捕捉到憂心、關切,但她什麼都不說。
娶進門來的女子,自然是要善待的。在不能給她真正的夫妻名分的時候,他只能請祖父確保她的父親仕途順遂,只能給她多置辦一些產業。
起碼,不讓她覺著太委屈。
以前常想,餘生還有那麼多年,不需急著面對她,不需讓彼此都為難,先在官場站穩腳跟再說。
所以,很長很長的一段時日內,他只忙著公務、喝酒兩件事。
臨別前,他道辭的時候,看到她無從掩飾情緒,分明是要落淚,卻拼命地忍著,還做出平靜如昔的樣子。
到後來,已不能再掩飾情緒,問他會不會好端端回來。
換在以前,他一定會爽快地點頭說會。這一兩年已不再如此,因為他知道很多事不是他想就能如願的,更知道男子該言出必行,若沒十分的把握,就不要把話說滿。那時不給她十分的希望,是怕她來日面對十二分的失望。
回程中,偶爾會想,這要是死在路上,她嫁給他一場又是何苦來?幾年獨守空房、一生守寡的情形,是哪個女子能夠接受的?哪個女子又該被這樣對待?便因此生出懊悔,寫了封信給襲朗,說自己要是落難,請他一定要照顧錢友蘭。
襲朗回信時沒好氣:那本就是我寡嫂的二妹,襲府自會幫襯她一輩子,缺你提醒?你給我活著回來。活著才能做兄弟,我不跟鬼魂打交道。
他失笑,感慨。知道襲朗心裡不知多擔心他和夏易辰,只是不能說出口罷了。
是在那時候下了決心:若能平安回京,好好兒地過日子,要對得起妻子,更要對得起襲朗。
怎麼會不知道,襲朗每每看到他自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