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數里,且待木株成材之後,若伐下封存五載,便會結成一種異常珍貴的香料——沉水香。
只是,長安與南越南北異宜,氣候大不相同,她原以為這樹是怎麼也種不活的……誰承想,今日竟能見著它開花。
阿嫣她自兩年前入宮,住進這椒房殿起,便喜歡上了蒔草藝花。菖蒲、山姜、甘蕉、留求子、指甲花、龍眼、荔枝、檳榔、橄欖、千歲子……這椒房殿前原本一處不起眼的小花塢,如今遍植異樹奇葩,打理得比太液池畔的御花園也不遜色幾分。
“總算是要開花了,也不枉我費了這許多心思,專門引了湯泉來灌它呢……”十二歲的孩子仰著稚嫩的小臉兒欣喜地看著那一樹燦金,同樣燦金色的陽光透過疏密有致的花枝細碎地灑落在她齊眉額髮間,笑顏一如往昔的爛漫。
“這蜜香在南越似乎是四月的花期,如今怕是因著這湯泉的功勞,到了長安,反倒早了一月,恰趕上與桃李同開。”劉樂靜靜看著女兒,笑回道——難怪養得這般好,原來竟是將宮中沐浴的湯泉引了來澆花,阿嫣從來就是一個心思靈巧的孩子。
“對啊,如今正是桃月。今日又值上巳節,城外渭水邊定也是花繁柳盛了,不知又是怎樣的熱鬧……”亭亭立在蜜香樹下的孩子,看著這滿目繁花爛漫,憶起往昔,不禁開口道。
上巳又稱女兒節,這一天,少女們多會到水邊去遊玩採蘭,沐木祓禊,以驅除邪氣……每每到了這日,長安城外的謂水之畔,總是鮮衣接踵、彩帷連天的盛景……
阿嫣一慣性子跳脫,自幼便是喜歡極了去水邊盪舟採蘭的……自五歲起,上巳的熱鬧她一回也沒錯過。但如今,卻已整整兩年未出過宮門了。
劉樂看著金釵之齡的女兒,神色一點點沉重下去……雖然阿嫣從來一副天真爛漫不知愁的模樣,彷彿仍是昔日承歡父母膝下的精靈女童。但作為母親,她怎樣也無法自欺——女兒在宮中過得並不好。
她只是年紀還小……還不夠懂事,不知這其中的殘酷罷了。
“阿母,”心思纖敏的孩子,察覺了母親忽然沉重下來的神色,於是自燦金的花樹下走了過來,立在了她身畔,仰起尚稚氣的臉兒認真地開口道“你不必為阿嫣憂心的。”
彷彿努力想要安撫母親一樣,十二歲的孩子努力地綻開了一個安恬而滿足的笑意“阿嫣喜歡蒔草藝花,像如今這樣……即便一輩子只能呆在這一塊兒小小的地方,也不會很悶的。”
聞言,劉樂卻是剎時間心下一痛,幾欲落下淚來——原來,她的阿嫣什麼都明白。明白自己會一日日長大,像籠中雀鳥一般終生困在這宮城中,枯守一世,年光虛度……直至漸漸衰朽,老死在這兒。
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所以那個曾經性子跳脫、百般活潑的孩子,學會了逼著自己靜下心來侍弄花草,逼著自己習慣枯守一隅的拘束與寂寞,還要再逼著自己扮出一副與昔日無異的天真爛漫模樣,以免阿父阿母憂心。
劉樂看著眼前笑顏燦爛,懂事極了的孩子……驀地,卻再也抑不住眼底的淚意……
未央宮,宣室殿,內寢。
“陛下,今歲魯地貢上了六十匹絳綺觳。皇太后留下了半數,餘下這些是收入庫中還是分賜下去?”髹漆朱繪的竹屜木榻邊,天子的心腹內侍稽首而跪,恭謹地問詢。
“絳綺觳?都是些什麼顏色?”終年昏昏度日,已然病體支離的孱弱天子,聞言卻勉力自病榻上推枕半支起了身子,出聲細問道。
“回陛下,十五匹煙水碧,十匹藕荷色,另五匹是海棠紅。”
“藕荷色和海棠紅的各分六匹賜予椒房宮,餘下的,盡數送去宣平侯府罷。”說著,彷彿自語似的喃喃道:“阿姊她……自小便喜歡碧色的……”
“諾。”內侍早已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