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個看不出男女的人聲音嘶啞著:“怎麼走啊?往哪兒走啊?”
的確,以往熟悉的縣城已滿目瘡痍,房屋和道路蕩然無存,參照物已不知何處,面目全非得讓無助的人們不再認識方位,四周昏暗中也無法看清方向。汪志剛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快走,順著我來時留下的腳印走,山體還在垮,離得這麼近,這裡非常不安全。”
看到許多人仍在猶豫,汪志剛又勸道:“你們往我來時那邊走,那裡有片空地可以躲避。”人流開始湧動,男女老少開始分出幾股按各自所判斷的方向奔跑。
汪志剛的指揮是正確的,當我跟著汪志剛再次來到武警中隊的舊址上時,儘管他描述了又描述,我還是無法準確地認出到底那塊不足60平方米的院壩是在何處。它已經被一堆接一堆的廢墟填滿了,只有一個倒塌的屋角和廢墟中散落一地的軍鞋、帶著武警標記的斷桌腿證明著這裡的原屬。
汪志剛嘆道:“幾天後我看到幾個按我指的路奔跑的人活著,而有的人卻跑錯了,他們被山掩埋在這座城市下。我很後悔,沒堅持讓他們跑出來。”汪志剛不停地搖頭。
四
天已經暗下來,不知道幾點了,手機丟在辦公室裡,附近也沒有任何可以說明時間的物體。汪志剛安排完了群眾和員工同事們轉移後,自己又沿著扭曲變形的公路返回供電所,必須要這麼走,是因為在餘震不絕又方位不清的情況下,沿原路返回是唯一快捷且最安全的辦法。因為與供電所僅隔100米之處就是縣幼兒園,這個角度和方位都是他最熟悉的,就是沒有地標,憑著步量,他也能保證不會出錯。
他拔腳向女兒所在的幼兒園衝去。
這個時候他完全不知道,這100多米的路他要走這麼久,以至於多少日子過去了,每次想到這個下午,他就還彷彿看到那個滿面灰塵的自己,仍在廢墟中不停地爬著、走著,無休無止。
從來沒有覺得路是這麼長,因為街道已經被倒塌的房屋堵住,無奈中,他再次爬上了武警中隊倒塌的房頂,再越過一大片東倒西歪的瓦礫,跳下已經不存在的人大辦公樓,跌跌撞撞地向女兒所在的曲山幼兒園方向。
希希,希希怎麼樣了?
希希是女兒的名字。女兒就在曲山幼兒園,女兒三歲。她是讀小班。
縣城突然面目全非了,山體的巨大滑坡不僅將房屋摧毀,而且將廢墟向河邊方向推出幾十米,往常那麼熟悉的地方,現在完全找不到路,他不得不上上下下地穿越各個廢墟堆,躲閃著不時倒下的房屋,落下的山石,搖搖晃晃的廢墟中他好幾次差點被再次掩埋。他再一次爬出來時,身體停止了運動,因為他聽見求救的聲音四處傳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北川的燈(6)
他聽到了身邊的廢墟下傳來的呼救聲,聲音斷續、微弱卻如雷貫耳,撕心裂肺斷人肝腸,身邊逃難的人們匆匆跑過,沒有人象他一樣停下來。他本能地停下了腳步——
一個小夥子被卡在一塊巨石與一輛轎車之間,腿上的皮肉已經撕裂,骨頭露出來,慘不忍睹。小夥子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可能還要更年輕些。面對他祈求的眼神,汪志剛停步了:“他也有家,說不定也有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我沒有辦法丟下他不管”!
這時候的汪志剛,內心是多麼的痛楚啊,妻子女兒音訊皆無,曲山幼兒園應該就在幾十米遠的地方,也許幼小的、花朵般的女兒正在岌岌可危地等著自己啊,可是――可是他還是停下了步子,艱難但決然地轉過身,奔向了呼救聲響起的地方。
他先去抱石頭,可石頭太大了,抱不動也推不動。他再去推汽車,汽車完全被擠變形了又卡在另外的石頭中,紋絲不動。他跑到路上,伸開雙手攔住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