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得面前,甚至來不行禮,已是急忙叫道:“殿下!”
隔著半丈距離,他還不忘特地把聲音壓低,嘴巴開開合合的,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麼,話說到一半,倒是醒悟過來似的,匆匆又向前幾步,急道:“殿下,投石車攻勢太猛,城中兵力不足,若是一味堅守,恐怕撐不住多久……”
他頓了頓,如此惶忙之中,仍舊不忘去看趙明枝面色,只是黑夜之中,因怕火光引來投石,隨從們早將火把滅了,只靠一點燭光,著實難做琢磨。
“殿下……”此人只猶豫一會,咬牙再道,“眼下情形,臣不敢做主,卻不曉得殿下有何指點?”
轟隆投石之中,對方聲音掩得斷斷續續,然則趙明枝早聽出他言下之意,全無迴避意思,直截了當道:“將軍請自作主張,不必別生顧慮。”
眼見對面人面色躊躇,一邊時不時去看城下動靜,另一邊卻又小心瞄向自己,趙明枝心知肚明此人所想,朗聲補道:“我無職司在身,今日來此,也無其餘意思,朝中既是選定將軍把守此門,便已將此處託付盡數過來,還請將軍自行其是。”
她兩次開口都全無置喙,姿態擺得極正,那軍將見狀,又看當前形勢,情知不能再做耽擱,一狠心,再無猶豫,果然轉身便向身後兵卒交代。不多時,後頭鼓聲陸續響起,城牆上守軍慌忙擇路而下,只是未走多遠,又被大小石塊自天而降,中途攔阻。
趙明枝一行人躲在角落,正見那軍將匆匆指揮士兵過來為自己開路,被點到者方才應聲,甚至來不及真正出列,便被頭頂石塊再度砸了回去。
城牆上倉皇一片,新兵多過老兵,眾人連自己性命都未必能護,個個只會驚慌,又如何去守城。
“殿……殿下!城裡,城裡……會有援兵過來麼?”
耳畔聽得咯噔咯噔的聲音,趙明枝餘光一瞥,只見一個年輕宮人擋在自己身側。
對方不僅牙齒上下打著架,左腳膝蓋原本磕在城牆處,像是想要借力,藉著藉著,因那腿、那手俱在發抖,竟是幾回都靠不住,跌滑開去。
那宮人面上糊成一團,涕淚將脂粉卸混在一出,顯得驚惶又狼狽。
趙明枝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可是她並不能給出安撫。
城中兵力本就不足,各守各門也做不到,呂賢章手中剩餘的一隊人馬也早早分盡,下午時分便動員百姓助力,老嫗孩童全都出力,哪裡還能生出什麼援兵?
更何況城頭上這樣形勢,再多援兵又能如何?
莫說別的,眼下守軍連躲下城牆都不能,還指望什麼人從下頭再上來?上來又能如何?
血肉之軀,難道還真能抵禦巨石?
不過螳臂當車罷了。
“如果沒有援兵,今次城門破了,你怕不怕的?”趙明枝低聲問道。
那宮人原來或許早知凶多吉少,只是想要得些微安慰,心底再未必會信,也能用作自欺,如何料到居然從找趙明枝口中聽到這樣一句問話,一時嚇得連鼻涕也忘了吸,眼淚也忘了擦,直委頓在地,膝蓋再無法借力,張著嘴,髒汙濁液幾乎要順著嘴角往裡頭流。
趙明枝伸出手去,用袖子給她將面上溼漬擦了,矮身湊近,一面將其半身扶起來,一面卻是低聲道:“若有機會,當要設法活命,要是實在別無他選,只能累你陪我一道了。”
她說完這話,對面宮人已然聽呆。
其人也不知是否真正弄懂其中隱晦意思,倒似不復先前慌亂,眼睛裡恢復了幾分鎮定,把手撐在一邊城牆上,自己抵靠著站起來,反手去擋趙明枝,背對著她道:“殿下躲好了,外頭有投石!”
趙明枝忽然一怔。
先前投石、尖叫聲不斷,便是在耳邊呼喊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