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用香脂抹手。
“這裡……”她看著看著,忽然騰出手來,隔空指了指裴雍左手手掌上一處問道,“手上怎的好像有傷?”
裴雍低頭去看,先做搖頭,後來索性把那手掌伸了過來,不遠不近給趙明枝辨看,口中則是答道:“多年前給人咬的,早已好透了。”
趙明枝不免皺眉,問道:“誰咬的?”
光線足,離得也不遠,她看得十分清楚。
雖然早已好了,可多年前的傷口竟還是這樣明顯,顯然下嘴的那一個用的是狠勁。
“當年我向西北去給家人收屍,半路被攔擄,其實年紀不大,性格也執拗,想著若連為父母收殮也不能,又落到那般地步,活在當世又有什麼用。”
“後來當家人親口予我做了允諾,只說雖不能放人,要是將來遇得狄人,一樣能叫我前去劫殺,等了許久,果然兌現。”
“當時我見那狄兵身後馱著幾枚首級,彷彿見到父母,一時難做自控,一通胡亂廝殺,等再清醒過來,不知怎的,那手卻在他牙齒當中……”
說到此處,裴雍頓了頓,看了看趙明枝神色,又道:“不說了,怪噁心的。”
趙明枝沉默幾息,忽然道:“把手咬成這樣,不知出了多少血,痛成什麼樣子……”
裴雍怔了怔,聲音都輕了,半晌才道:“其實沒有那麼厲害,只看起來傷得狠罷了。”
兩人俱都安靜下來,一時只聽得馬蹄並車轍聲,又有前方風聲,隱約人聲。
良久,趙明枝才問道:“此時再想,要是當初各處鄉縣都能設有居養院、慈幼莊,二哥是不是就能……”
裴雍只笑了笑,身下用腿勁夾著馬腹,雙手則是託著那方手帕,若無其事地轉頭同趙明枝說話:“自然有用,秦鳳兩路便依此而為,另再設義學。”
趙明枝深覺意外,問道:“那義學——適齡者都能得進麼?”
裴雍點了點頭,道:“其實士農工商並無尊卑之分,士者行政、農者耕耘、工者弄藝、商者流通,眾人各司其職,自是缺一不可,可總也要給人跳脫之法,未必士者後人必定從仕,農人兒女只能種田,工匠只能練手,商人只可貨易,有了義學,便能使人多一條出路。”
“若我當年不能識字讀書,必定不能有同你相見那一日,更不能有今天了。”
趙明枝撐著下巴,不知想到什麼,過了幾息,又開口叫了聲“二哥”。
裴雍轉頭看她。
“我弟弟自小便十分聽話,學東西雖不是頂頂快那一個,但他從來不鬧脾氣,性情也純善……”
她稍頓一下,終於仰頭問道:“他年紀小,又從來沒有治過事……二哥能教他麼?若學好了,倘使一國上下,處處都同秦鳳兩路一樣,想來將來小兒日子能好過些——至少比此時好過些。”
裴雍將手中帕子對疊一下,捏在手裡,又沉吟了一會,才垂眸道:“怎麼教?”
“是做天子師那樣教,還是做姐夫那樣教?”他問道。
(本章完)